冉思娘看著窗外靠在朱祁鈺懷裡說道:「以清威王身上的傷而言,至少有十三創,即便是

痊癒了,到了這冬天,也是鑽心的疼,清威王打了一輩子的仗,疼痛還好,可是這最可怕的

便是這傷口,如同被螞蟻咬一樣的癢,這才是折磨人的地方。」

「疼,可能忍得住,可是這癢卻不行,不抓破了,不抓的都是血,是止不住的,太醫院說要用福祿三寶給清威王鎮痛,清威王紫府清明,堅決不肯,說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他不要做糊塗鬼。」

「我知道夫君對清威王薨逝很是悲傷,可我作為一個太醫,還是要說,清威王走了,便不用那般痛苦了,臨到了,清威王其實心心念唸的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得了夫君不會二字,才安了心。」

「陛下一諾千金,從不食言。」

朱祁鈺聽聞後,愣愣的說道:「不管真假,思娘都寬慰了咱幾句,便好受了些。」

「我說的是實話啊,要不陛下到解刳院裡看看?"冉思娘眉頭稍蹙,想要證明自己實話實說,最好的地方,便是解刳院。

「解刳院?盧忠去了都腿軟的地方?不去。」朱祁鈺立刻搖了搖頭,他不是從業者,到地方萬一腿軟,那不是皇帝失儀嗎?能不去,就不去。

冉思娘笑著說道:「夫君這個閻王爺從來不去解刳院這個閻王殿裡看看,要不去看看?」「不去不去。」朱祁鈺又搖了搖頭說道:「不去。」

朱祁鈺心裡很有數,他要是真的去了,冉思娘怕是得失寵,畢竟丟人的瞬間被寵妃看見,這再展雄風的時候,多少都有些尷尬。

「最近出了些事兒,朕這心裡頭兒,有些迷茫。「朱祁鈺抱著冉思娘略顯失神的看著窗外說道。

冉思娘大感驚奇,她這個夫君別的不說,就是這個目的性,是非常強的,很

有主意的一個人,能讓朱祁鈺迷茫的事兒,讓冉思娘大感驚奇的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朱祁鈺抓著冉思孃的手說道:「鐵馬是蒸汽機驅動的,你知道,蒸汽機確實很厲害,可是它太厲害了,厲害到朕有些害怕了。」

「石景廠製造的蒸汽機不過三萬臺,已經造成了超過三十餘萬人失業了,近千餘工坊被機器給擠沒了了,蒸汽機價格不便宜,工坊上機器,沒那麼雄厚的資財,工坊不上機器,生產的成本又太高了,便打不贏同行,商品的價格隨著生產力增高而降低,工坊不上機器,利兒只會越來越薄,甚至難以維持,織造局的女工首當其衝,受到的影響極大。」

「計省估計,繼續推廣下去,還有數十萬失業,朕弄這個蒸汽機是為了便民,不是為了戕害百姓,計省也希望石景廠能稍微慢一點。」

「蒸汽機出現後,大明的生產力會飛速提升,生產的流動資財會呈現出一種井噴式的增長,可是到老百姓手裡的流動資財,並不會隨著生產力的提升而飛速提升,這是客觀的市場規律,如此多的流動資財無法被消費,也會導致冬序。」

「以石景廠煤井司舉例,本來石景廠煤井司有開坎兒井工匠一千三百人,上了蒸汽機後,只需要兩百人左右就夠用了,幸好現在大明官廠還在新籌辦,這些人還有去處。可是,石景廠的煤料生產效率提高了兩倍有餘,可是京師就這麼大的地方,就這麼多人,挖出來的煤卻用不完,堆積如山,還容易發生火災。」

冉思娘聽了半天,愣是沒聽明白夫君的擔憂,她無奈的說道:「夫君,我沒聽懂,要是醫術上的事兒,我還能說幾句,可是這些事,陛下得跟於少保商量。」

朱祁鈺也沒指望冉思娘能聽明白,他笑著說道:「朕就是有些迷茫罷了,跟你倒倒心裡的鬱結,說出來便好了很多,朕總不能跟於少保說,朕很迷茫吧。」

「朕其實跟你細細講,你也能聽明白,裡面其實只有兩個關鍵,第一個是工坊上機器的錢哪裡來,第二個是老百姓手裡沒那麼多的錢來消費那麼多的流動資財。」

「要解決不難,寶源局給工坊借錢,工坊上了機器把錢賺回來,再還給寶源局,這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簡單?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事兒不是這個事兒。」

「就如同賑災一樣,朕有錢,朕放的錢,要過一道一道的閘,能真正的流入需要的地方,則是少之又少了,朕以為有個三成就可以燒高香了,可是計省告訴朕,頂多能有一成,甚至不到一成,因為幹工坊利兒不夠厚,不如買商舶拆股認籌賺得多,錢一定會被挪作他用,脫實向虛,錢一定會流向錢最多、不缺錢的地方。」

「這第二個關鍵,則是讓老百姓多起來,讓老百姓手裡的錢多起來,這市場自然就大了,生產的流動資財就有去處了,這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讓老百姓多起來需要時間,人口增速遠低於生產力的提升,至於讓老百姓們手裡的錢多起來,那可就太難太難了,不是朕讓勞保局提高勞動報酬底線就能解決的,讓老百姓有錢,比讓勢要豪右們虧錢還難受。」

「因為百姓有錢就有了物質基礎,有了物資基礎,這些勢要豪右們便不能肆意朘剝百姓了。」

冉思娘臉色羞紅,抿了抿嘴唇低聲問道:「夫君,這兩個關鍵,握的可曾舒適?」

「頗為舒適,這不是習慣了嗎?」朱祁鈺握了握關鍵,手感極佳,有點像極為勁道的麵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