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察可是出了名的犟驢,讓他低頭,那還不如殺了他,可是在軍事領域,海蘭察甘願屈居人下,天賦這東西,老天爺賞的,人家天賦比你高,你就是再桀驁不馴,也只能接受。

阿桂這武功滿身,這嘴皮子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利索,罵街那是引經據典,弄的乾隆皇帝極為尷尬,罵又罵不過,國事還需要仰仗,這氣兒,乾隆皇帝只能受著。

就這樣,阿桂一邊四處救火給朝廷建功立業,一邊引經據典給乾隆皇帝添堵,如此一直持續到阿桂病逝之前,還在咒乾隆早點去死,讓嘉慶趕緊親政,殺了和珅正正朝中風氣。

乾隆對議罪銀這制度的危害不清楚嗎?他非常非常的清楚,且不說阿桂整天唸叨他,就是他自己也受不了朝堂的風氣。

劉墉雖然大興文字獄討乾隆歡心換得了進入中樞的機會,但是劉墉的諡號是文清,到底是對得起這個諡號,劉墉一生清廉,在滿朝貪官汙吏的乾隆後期,顯得格格不入。

劉墉被和珅做局,這上書房的師傅們,整整七日不去上課,劉墉因為這件事被罷了官,但是這劉墉走,這朝堂的風氣徹底敗壞,連乾隆都看不下去了,兩年後,沒有任何緣由,乾隆又把劉墉叫了回來,無論如何,這朝廷連個清官都沒有,屬實是沒眼看,乾隆自己都受不了。

阿桂到底只是個臣子,他無法規勸已經變得昏聵的主上,也無法改變朝中日益糜爛的風氣,雖然功成名就,但最終仍然是隻能看著大清朝急轉而下,抱憾而終。

朱祁鈺對前期勤勉、後期昏聵的後果,知之甚詳,其實朝臣們完全沒必要擔心他會懈怠,因為在家天下的封建王朝裡,大明就是他,他就是大明。

朕即是天下。

朱祁鈺這皇位,雖然手續非常齊全,畢竟是四十年禮部尚書洗的地,洗的很是乾淨,但朱祁鈺也認為坊間流言沒錯,成郕王謙恭未篡時。

他的皇位是在太廟親手殺了兄長才坐穩的,篡來的又如何呢?

他既然殺了人,就不怕人說,但殺了人,便沒有了退路,朱祁鈺的一生,只能向前。

李世民一生為何不退,他退不得,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劉永誠堅持認為皇帝不該殺稽戾王,這樣做的太絕,事情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即便是對皇帝而言,太廟殺人,也是會產生一些掣肘,比如說你皇帝便只能勵精圖治,篡來的皇位就是給你享受的?那你和司馬氏的那群皇帝有何區別呢?

但是朱祁鈺從來沒有後悔過,哪怕是動心起念那麼一下後悔,都未

曾悔過。

朱祁鈺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觀點,忽然眼前一亮,敲了敲桌子,群臣便看向了桌面,桌子的琉璃下壓著稽戾王燒燬了半面的龍旗大纛。

興安良心之作,稽戾王龍旗大囊,和文華殿壓得那面一模一樣,連燒灼的痕跡,都分毫不差,你要讓興安自己辨別,他都分不出真假來。

興安到底是懂分寸的,北衙文華殿壓一面,南衙文華殿壓一面,這講武堂也壓了一面,講武堂這一面壓在小議事廳,而不是鹽鐵議事廳,就是知道陛下不願意擴大打擊面弄全面反對那一套,所以只是壓在小議事廳內。

分寸二字,興安向來拿捏的很好。

胡濙是老狐狸,人老了眼還亮著,他見這大義說服不了陛下,只能說道:「這這這,陛下多衍子嗣,乃是國本大事,該納還是得納呀,這禮部都籌備了很久,民間響應格外積極,這別的衙門忙的不停歇,唯獨禮部學政之外就這些事兒了,陛下也得考慮下禮部,是不是?」

朱祁鈺則是笑而不語,看著胡淡乾著急,就是不鬆口。

「提督內臣劉永誠、番都指揮唐興,在交趾三司,和當地糧商定價,一應供給,低於松江府到港糧價三成,此事辦得朕心甚慰。」朱祁鈺在小議事廳表示了自己對劉永誠和唐興工作的高度肯定。

戶部尚書沈翼坐直了身子,十分嚴肅的說道:「此策目的在民不在糧,糧價幾何且先不論,朝廷也不缺那仁瓜倆棗,勢要豪右會把損失攤派給交趾佃戶,交趾佃戶無望自然歸附農莊,對交趾屯田軍衛大益,民為本,方長治。」

沈翼要把這個政策解釋清楚,大明苛責這份糧價,不是為了那仁瓜倆棗,若是圖這仁瓜倆棗,不如壓榨下倭國的戰國大名們,來錢更快,畢竟交趾的稻米只有一年三熟,可是戰國大名的倭銀,就像是海綿裡的水,只要你願意擠,總還是有的。

「現在戶部說話就是硬氣,有錢的很,這糧貿也只是仨瓜兩棗了?沈尚書如此闊氣,可不常見啊。」兵部尚書江淵和沈翼多少有點不對付,沈翼是出了名的摳唆,摳唆程度和大明皇帝相差無幾,江淵和沈翼多次政見不合,能嗆幾句,便嗆幾句,在奉天殿都不例外。

也不是江淵和沈翼有多大的仇怨,實在是兵部要是和戶部太過於親近,皇帝就該睡不著了,就問你皇帝慌不慌。

這糧貿這三成的價,若是都被朝廷賺了去,那一年少數也有十四五萬的銀幣,夠正統年間,大明京營一年度支所用了。

「那是,戶部背後靠的可是內帑,沒錢有地方拆借應急,自然不慌,相比較這銀子,交趾那些一年三熟,隨便撒一把種子,看天吃飯都能養活人的上田,就那麼荒著,更讓人心疼啊。」沈翼絲毫不在意江淵說他摳門的人身攻擊。

大明在這次商定貿易規則之中,得到的那些看不見的利益,是本,比這糧價上的獲利豐厚太多了,豐厚到沈翼都眉開眼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