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儒可用不可信也,天天拿《春秋》說事兒,以崇古為尊,結果真的涉及到利益二字,反而不把《春秋》崇古當做要務,反倒是被一群丘八們拿著經典砸的說不出半個字來。」

郅支單于的腦袋該不該掛?這本不是個應該有爭議的問題,可是在漢元帝治下,照樣能吵起來,這便是黨錮之禍。

陳湯、甘延壽的作為該不該封賞?這本也不該是個有爭議的話題,可是在漢元帝的治下,照樣吵的翻天覆地,這便是黨錮之禍。

所謂平衡的帝王術,漢元帝重用儒生,寵信太監,就是在平衡,可這就是在製造黨錮罷了。

也先的腦袋若是到了京師,朱祁鈺大抵要大赦天下,而後用金澆灌頭顱永世不損,每根毛都要栩栩如生,大明匠人有這個手藝,而後懸掛在西直門外示眾,再到太廟去跟列祖列宗炫耀一番,最後送到英烈祠告慰大明陣亡將士,最後拎起大錘砸他個稀巴爛。

王復和王越做下這等事,朱祁鈺高低要給王復弄個等王秩的世襲公爵出來噹噹,反正王覆在康國已經是實際上的王了,再給王越一個世襲侯爵,誰敢說不字,說不出合理的理由,朱祁鈺一定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何這般紅。

朱祁鈺對王復是有怨氣的,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人才多多益善,你在康國呼風喚雨,不肯歸國效力也就罷了,還把王越一道帶跑了,這等人才不給自己用,簡直是可惡至極。

劉永誠的面色變得悲苦了幾分,他沒有卵蛋,是個宦官,可是他向來以將領的身份參與征戰,一輩子的功績堪稱大丈夫,他面色悲苦的說道:「後來啊,這陳湯、甘延壽封侯之事,又起了爭端,這宰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這次頗為冷靜,因為陳湯和甘延壽是矯詔行事,皇帝沒下命令,他們私自組織西域地面諸國兵出兵,乃是不赦重罪。」

「漢元帝一聽有理,便兔子陳湯和甘延壽的職。」

「同為儒生的宗室子劉向終於忍不住了,上漢元帝萬言書,言辭懇切,引經據典,反駁了宰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的說辭,劉向說,這犬馬為人勞苦了,還可以得到給它們蓋窩棚的報答,這立下了漢馬功勳反而要降罪,這是何等的道理啊,最終這封很長很長的奏疏,打動了漢元帝,給陳湯和甘延壽封了侯。」

「這劉向是個大儒,他留下了很多典故,如今耳熟能詳的很多話,都出自劉向之筆,劉向自嘲不是自己說的話有理,只是因為自己是大儒,漢元帝才肯聽罷了。」

「漢元帝死後,宰相匡衡舊事重提,再次免了陳湯、甘延壽的官兒,而後陳湯再被削籍為士伍,即軍戶,到這裡,匡衡仍舊不滿意,最後陳湯被貶為了庶人,鬱鬱而終。」

唐興有些奇怪的問道:「按理來說,這文官宦官不對付才對,為何在這件事兒上,匡衡這個儒生和石顯這個宦官,尿一個壺裡去了?」

劉永誠嗤笑了一聲說道:「儒生擅長見風使舵,石顯勢大,匡衡自然納頭就拜,有什麼稀奇的?正統年間,投效王振的文官少了嗎?不過是為了上位耳。匡衡能做宰相,乃是拜了石顯的山頭,這便是鑿壁偷光的大儒。」

唐興有些不解的問道:「漢元帝如此崇儒,那這石顯,為何這般受寵信?」

劉永誠更加不屑的說道:「石顯咱家不知道,但是這王振,咱家再清楚不過了,不過是玩弄伎倆,王振有次出宮辦事,對正統君說可能要天黑才回來,請皇帝給一道敕諭進宮門,這正統君便給了。」

「這王振故意在宮外逗留不歸,一直到月升之時才入宮,群臣知道後自然要彈劾這王振私闖宮禁,王振就哭,對正統君說:皇上,你看臣多難,給皇上辦點事,回來晚了,就被彈劾了。」

「這等伎倆很多很多,正統君自然格外信任王振了。」

唐興哭笑不得的說道:「這…這也太荒唐了吧,宮禁豈是兒戲,這般胡鬧?」

興安敢這麼做嗎?

陛下讓興安清宮,興安連宮禁的腰牌都不敢摸一下,讓盧忠跟著自己一起辦案。

「正統君國事尚且兒戲,宮禁罷了。」劉永誠抿了口茶,他作為從永樂年間就一直活動在中樞的大擋,對這些事兒門清兒,知道的黑料可比胡淡還要多的多,這只是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稽戾王實錄裡收錄的荒唐事還是太少了,這類兒戲的事兒,劉永誠有很多可以補充,如果陛下需要他可以寫一個《稽房王實錄增補》,奈何陛下連稽王府現在的沂王府出的增補都不肯刊行,他這些黑料便只能成為談資了。

「你這稱呼正統君不對,應當稱稽房王。」唐興面色不悅的糾正著劉永誠的說法,這正統君,可不興叫。

你這邊說稽戾王的黑料,又稱呼稽戾王為正統君,是何等的道理。

劉永誠卻滿不在乎的說道:「漢王府滿門被殺的時候,咱家也上表先帝爺,不應如此,親親之誼五常大倫棄之如敝履。時至今日,咱家仍覺得陛下殺兄不對,不對就是不對,正統

就是正統。」

「你這個老頑固,比那些俗儒還頑固的很!」唐興沒見過這麼擰巴的人,這頭說陛下英明,那頭還說陛下殺兄不對,這隊站了,卻沒完全站,是什麼道理?

劉永誠則笑著說道:「唐指揮勿怪,咱家老了,老頑固老頑固嘛,就這點執念了,陛下有容人之度,朝中還有人要給稽戾王實錄改名正統君實錄,陛下不是也沒說什麼。陛下英明啊,景泰年間,什麼都可以說,只要為大明奔波效力,陛下就不會計較。」

劉永誠是個很執拗很執拗的人,犟驢一頭,想摁著他的頭喝水,得讓他心甘情願。

唐興決定各叫各的便是,劉永誠是舊黨,正統觀念的忠實擁躉,他擁護的可能不是正統君,大抵可能是名正言順四個字。

唐興有些好奇的問道:「劉大擋是宮裡老人,你說這興安大擋會不會有一天和王振一樣?」

劉永誠則頗為篤定的說道:「興安,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作為陛下身邊的老祖宗,分寸二字,屬實是難得,就以咱家為例,景泰元年正統君歸京,興安差人把咱家關在了東廠,當時咱家還以為時日無多,結果這一等,便是十多年。」

「給陛下辦差,這分寸二字很難掌控,興安卻做得很好,不讓咱家自誤,也不讓陛下為難,分寸二字知易行難。」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家奴,興安要做高力士,不是要做趙高、石顯、王振。」

劉永誠看的很清楚,興安不會成為王振,因為陛下叫朱祁鈺不叫朱祁鎮,興安若是拿出王振這等招數對付大皇帝,興安立刻就會從老祖宗的位置上掉到井裡去。

石顯、王振這等女幹宦,完全是因為漢元帝和正統君的昏聵導致,這等小人得志,是君主昏聵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