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匈奴起,草原這些部落,分分合合,其實大抵還是那些人,那些個部落,今日匈奴做大則為匈奴,明日鮮卑做大則為鮮卑,後日突厥做大則為突厥,契丹、金人、蒙古亦是如此。」

「今日是鐵勒十三部,明日是蒙古六十六部,七十二部,不都是如此嗎?」

「若是大明大軍進犯,這草原上本來狗咬狗,為了河流、為了草場打的你死我活,這一看到有人拿著大棒要敲打會不會同仇敵愾?」

「你這個擔憂,很好。」

汪諧有些懵,陛下這一頓誇獎,可就是不回答問題,若是真的擰成了一股繩,大明軍北伐豈不是要難上加難?

朱祁鈺之所以誇汪諧,是汪諧這第一問,問的不是仁義道德這些形而上的東西,汪諧書讀的很好,否則也不可能兩次金榜題名,但是汪諧並沒有把書讀死,這也是朱祁鈺誇獎汪諧原因之一。

朱祁鈺稍加思索才笑著說道:「你在順天府亦在關內,其實不瞭解塞外,在草原上大抵就是,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榮幸。」

「草原上有句諺語,草原上的惡狼不會臣服於其他的惡狼,只會向老虎低頭。」

「大明就是那頭老虎,這麼講,你能否明白?」

汪諧認真的品味了這番話,才俯首說道:「學生明白了。」

「太史公曾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一群分食不均的惡狼,如何能夠放下過去分食之痛,同仇敵愾呢?」

朱祁鈺滿意的點頭說道:「然也。」

「學生第二問,則是問義。」汪諧說這句的時候,生怕皇帝誤解,趕忙解釋道:「若是不義,學生以為不進為上上之策。」

不義之戰的結果是什麼樣的?

朱祁鈺的腦海裡立刻浮現了四個字帝國墳場。

在那個遍地都是沙子的喀布林地區,埋葬了三個世界帝國,帶英在那裡鎩羽而歸,蘇聯在那裡折戟沉沙,美利堅在那裡狼奔豕突,醜態百出。

無論是四百萬一頭羊,還是起落架上的走狗,都給帝國蒙羞。

不義之戰最大的影響是士氣,軍士不知為何而戰,那便無任何勝算可言。

朱祁鈺不緊不慢的問道:「大明立國,是大義否?」

商輅趕忙俯首說道:「胡元失道天下,大明取而代之,自然乃是天公地道的大義。」

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可容不得這學子胡說,要不然陛下還以為是他商輅教這汪諧如此說,那商輅這唯一合法的三元及第頭銜,也保不住他的命。

「自然是天公地道的大義!」汪諧抬起頭,頗為篤定的說道:「投獻之說,無稽

之談!」

汪諧還未踏足仕林,他不明白,這食君俸,為君分憂的本分,怎麼就變成了投獻?

朱祁鈺才滿是感慨的說道:「那便是了,洪武年間十三次北伐,永樂年間五次北伐,不就是為了這個天公地道嗎?」

「朕繼列祖列宗之遺志,自不敢忘。」

為了這個宣稱權,朱元璋捏著鼻子在洪武元年的登基大殿上,認了胡元為正朔,受這個委屈,不就是為了日後做事有大義的名分?

朱祁鈺的語氣變得冰冷了幾分,擲地有聲的說道:「一地可遏三北之地,太祖高皇帝睡不踏實,太宗文皇帝睡不踏實,朕也睡不踏實。」

「學生明白了。」汪諧再次俯首說道。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這不是大義是什麼?

事涉大明的國土安全問題,就是江山社稷的根本問題,自然是大義。

汪諧再行大禮,才顫抖著開口問道:「學生有第三問,問,若是戰敗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