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玉並沒有立刻硃批,而是將奏疏放到了自己的袖子裡,明日是例行的廷議,他打算拿到了文華殿的長桉前議一議再做定奪。

兩萬多監生就這麼放歸,是否是放虎歸山。

“讓禮部尚書蕭晅看下奏疏。”朱祁玉對著興安說道,奏本一般是一式兩份,一本在文淵閣,一本在大明皇帝這御書房內。

文淵閣由通政使王文掌控,而王文為人謹慎,御下極嚴,文淵閣內製誥,未有敕諭,任何人洩密,都是要進北鎮撫司過一遍五毒之刑,一旦坐實勾結朋黨,極有可能被送進解刳院內。

朱祁玉讓禮部尚書蕭晅提前看一看奏疏,目的就是明日議事之時,別慌了神,一問三不知,雖然有姚夔、劉吉幫襯,可蕭晅本人作為胡濙推薦的六部尚書,朱祁玉多少得看護點。

“要不要給於少保也看一看?”興安俯首領命,試探性的問道。

他是知道這本奏疏內容,這近兩萬的監生,背後是兩萬個在兩漢可稱得上豪強的富戶,茲事體大。

“給於少保也看看,怕是又要準備一大堆的勸仁恕的話,來勸朕仁恕,可是這件事,朕沒有辦法仁恕,為國取才國子監,藏汙納垢,烏煙瘴氣,若是不下狠手整飭,此等歪風邪氣,國無長祚。”朱祁玉同意了興安的建議,但是也是頗為頭疼。

朱祁玉的處置,要說服於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次日的清晨,朱祁玉打馬來到了文華殿,例行主持廷議,二十七人早就等在了文華殿外。

文華殿的對面就是文淵閣,文華殿的南廡半間房就是司禮監。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二十七人畢恭畢敬的見禮。

朱祁玉示意興安發下去今天議事的題本,說道:“免禮,議事吧。”

眾人看完了題本面色劇變,雖然知道大明的科場的歪風邪氣極為嚴重,但當事情攤開了擺在所有人面前之事,眾人才知道,科場舞弊已經嚴重到了動搖江山社稷的地步。

大明科層制的官僚體系裡,絕大多數的朝廷命官,都來自於科舉,而科舉的根基已經完全腐爛,科層制的官僚體系,這棵參天大樹,遲早會被蛀空。

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永昌低聲說道:“得虧正統只有一十四年,這再有幾年,就是國有雄主賢才,也難戡正了。”

李永昌是講武堂的提督內臣,這個位置他一坐就是九年時間,是繼興安、成敬之後排名第三的大璫。

李永昌作為宦官,要講一些陛下要講卻不能講的話。

“過去了,往前看吧。”朱祁玉示意穿著大紅宦服的李永昌不要繼續往下說,稽戾王那燒燬的半面龍旗大纛就在長桉上的玻璃下壓著,點到為止就行。

“陛下聖明。”李永昌作為陛下鷹犬,立刻閉嘴。

于謙的臉色頗為肅穆,接過了話茬說道:“確實太荒唐了,臣素知科場昏暗,但完全沒料已經糜爛至如此地步。”

這內廷被陛下一句話給堵住了,這外廷又開始抱怨上了。

朱祁玉登基至今,始終在竭力避免全面否定,稽戾王死後,朱祁玉也沒有過多的對稽戾王進行批判。

于謙也在避免,但是今天這個事兒,連於謙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荒唐至極,國家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賀章左手摸著下巴玩味的說道:“陛下,說來也怪,這國子監明明歸禮部管,卻和翰林院、都察院走的很近,事事都有翰林院的翰林們、都察院的御史們幫腔。”

“這兩年倒是變了,國子監的監生們,看都察院的御史們,都是橫眉豎眼,恨不得衝上來咬一口才肯罷休,倒是愈發和翰林院走的親近了。”

“是不是啊,商學士?”

這兩年都察院的科道言官的風氣在快速改變,在賀章恩威並施之下,都察院終於恢復了本來的模樣,這一下子,都察院的御史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投獻之徒。

賀章這股子氣憋在心裡已經很久了,今天終於當面把這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商輅給懟了,一時間,神清氣爽、揚眉吐氣。

賀章這些年,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做得很好,沒有辜負陛下的期許和胡濙的舉薦,逢年過節,賀章還要登門拜謝胡濙提攜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