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自知之明,是一種很少有人擁有的大智慧。

比如大明皇帝就不擅長指揮作戰,所以乾脆就直接不參與,只是上前線為軍事行動做充分保障、鼓舞士氣。

“臣以為不妥。”胡濙往前探了探身子說道:“陛下,這誇讚之事,禮部來說,陛下還是以勸諭為主。”

胡濙的意思很明確,這種髒活累活,陛下出面幹不合適,還是他們這些讀書人做合適些,一來,他們很擅長此道;二來,則是政治餘地。

第三個原因則是陛下是大明的皇帝,皇帝作為億兆瞻仰之人,就必須是英名無損,功業無垢,是道德的高地,是完美的化身,即便是為了皇位殺兄這等違反了五常大倫之事,那也要說成大義滅親。

“臣也以為這些事,還是臣來做便是。”于謙也是認為不妥,頗為鄭重的勸諫。

陛下英名無損,功業無垢,是于謙實現他天下人人為私,陛下一人公耳的政治理想和主張最重要的保證。

這是禮制,于謙和胡濙從來沒有超脫千年來,君君臣臣的框架。

朱祁玉雖然很想親自拱火看看熱鬧,但最終還是從善如流、良言嘉納。

髒活累活,臣子來做,美名讚譽,皇帝承擔。

而此時的尹凡三世,正在大明會同館驛內,焦急的等待著大明方面的決定,他很想要見到那個如同人間神祇的大明皇帝,他迫切的想要見到,那個將大明從最危難時刻解救的人,是何等模樣。

尹凡三世從撒馬爾罕來到大明的路上,非常的順利,他本身是個很膽小的人,但是這一路上,他並沒有受到任何的驚嚇。

從撒馬爾罕到大明京師的這段一萬兩千裡的路,比他從莫斯科到撒馬爾罕那六千里路,走的還要順利。

從撒馬爾罕出發,到碎葉城,而後順著商道至輪臺城,就到了大明的統治範圍,而後尹凡三世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繁華。

即便是在君士坦丁堡,他都沒有見到過的繁華。

尹凡三世寫了很多的遊記,記錄了撒馬爾罕與碎葉城的大學堂如何讓人嚮往;記錄了王覆在赫拉特之戰中的英勇;記錄了康國局勢複雜和大明千絲萬縷的關係;

記錄了駝鈴聲下的商隊在大漠之中的斜影;記錄了繁忙的粟特商人的狡詐與精明;

記錄了嘉峪關長河落日圓的宏偉;記錄了河西走廊的天地一色,山城佇立;記錄了河套之地的欣欣向榮朝氣蓬勃。

繁華之後,只有更加繁華,尹凡三世到了大明之後,遊記越寫越厚,越寫越多,幾乎到了詞窮的地步。

而這一路上,他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大明皇帝的故事,故事千變萬化,從每個人口中訴說的故事,都不盡相同。

在他看來,大明的皇帝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和大明的先帝一樣,有自己的愛好。

大明皇帝喜歡釣‘魚’,但如常因為備受關注而釣不到魚,可這個有趣的人,從來沒有因為釣不到而放棄這個愛好。

“篤篤篤。”鴻臚寺卿、海事堂祭酒馬歡敲開了尹凡三世的門,笑著說道:“我帶來了好訊息,陛下準備接見你了。”

通事將話翻譯給了尹凡三世。

海事堂的前身是通事堂,陛下給了六萬銀幣籌建,馬歡作為通事堂祭酒,自然會說希臘語和拉丁語,而尹凡三世所在的莫斯科大公國信仰東正教,自詡羅馬正朔,也說希臘語和拉丁語。

馬歡自然可以和尹凡三世直接溝通,但是此刻的他代表大明朝廷而言,就會說漢話,而後讓通事看似多此一舉的翻譯。

這是一種禮制。

“我需要準備什麼嗎?”尹凡三世頗為激動的問道。

馬歡搖頭說道:“如果說要準備什麼,那就記住一句話,陛下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