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都魯被帶到了賀章的面前,這跪了一整夜,滿都魯的嘴唇發紫。

“三臺吉。”賀章看著一直在打顫的滿都魯開口說道。

滿都魯立刻回答說道:“在。”

賀章斟酌了一番說道:“陛下將京營開拔至燕山,本就不欲和議,於少保從京師到了北古口大營,也是大明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但是我現在在你的面前。”

“是。”滿都魯俯首帖耳,身體雖然還在抖,但是賀章說的是實情,大明強,韃靼弱,大明本不必和談。

但是賀章到了。

這是陛下的寬仁,這是大明的恩賜。

賀章繼續說道:“在你們韃靼有人反對和談,因為他們認為長生天下的勇士不應如此屈辱。”

“在我們大明反對和談者眾,因為我大明亦有人認為,應該對你們掃庭犁穴,殺乾淨得了。”

“不過蠻夷耳。”

“一顆人頭五十兩銀子罷了,大明現在有的是錢,買就是了。”

“是!”滿都魯大聲的喊道。

他熟悉大明,當然清楚大明有多少人對華夷之辯奉為圭臬,也知道賀章能來到大寧衛,是多麼的不易。

“我們做了多少,才有了今日之和議。”

“逼著你父親送死的不是我,是你二哥,因為破壞這好不容易來的和談局面的是他,不是我。”賀章略微有些惆悵的說道。

賀章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惡人,他想起了一個案子。

正統四年,賀章作為僉都御史,曾經彈劾了四川按察司使。

按察司使在詔獄中狡辯的時候,就是他這般模樣。

那位四川按察司使,看上了一個寡婦,但是這寡婦帶這個三歲的孩子,死活不從,四川按察司使把這孤兒寡母給活活逼死了。

賀章聽聞此事,就開始追查,發現這按察司使好色成性,尤好人妻。

這孤兒寡母的父親、丈夫,也是那四川按察司使給逼死的。

但是這四川按察司使人到了詔獄,一頓詭辯,居然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的一乾二淨。

賀章帶著十數名言官,跪在承天門外,一跪就是一天,但是那位四川按察司使,最終還是被稽戾王釋放,官復原職。

賀章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他就跟那個狡辯的按察司使,一模一樣。

“女真使者不死,不能和談。”

“若是韃靼諸臺吉實在是為難,那我們就自己動手吧。”賀章終究是不願意做那逼死父親、丈夫,強迫孤兒寡母順從的四川按察司使。

陛下說得對,高道德帶來了太多的劣勢。

但是高道德也會帶來優勢,比如穩定的秩序這一類看似虛妄的東西。

“謝天使,滿都魯必定銘記五內。長生天在上,滿都魯此生反明,人神共棄!天地不容!”滿都魯帶著哭腔大聲的喊道。

長生天在上,這一刻,滿都魯似乎是看到了光。

“馬指揮,有困難嗎?畢竟陛下禁止夜不收暗殺。”賀章看向了馬碩。

馬碩披著甲,在滿都魯爬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