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面色沉重的說道:“陛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而且很可能,日後,貧者越貧,富者越富,指望富者的良心,顯而易見,是靠不住的。”

修文遠以來之道,是孔夫子基於不患寡而患不均得到的一個政治思想,均並非單純指均分,而是各得其分,安謂曰上下而安。

來都來了,這個俗語,也是基於如此邏輯。

即便是已經腐朽的儒學士,臭老九,也知道分配不均的結果是天下不安。

朱祁鈺沉默了許久了片刻說道:“我們暫且把勞保局撐下去,讓農夫、工匠勞有所得,才是眼下該做的事兒,至於其他的,朕也只能寄希望於大同世界了。”

“一個生產力極高的世界裡,物質資源高度充沛,那就沒必要分配了。”

朱祁鈺第一次對於謙描述了他想象的大同世界,和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大道之世相同,文化昌盛人人有德,人人敬老愛幼,物質資源豐富到無人不飽暖的理想社會。

翰林院的翰林們,總是在不停的造夢,創造著他們心中的大同世界和理想國,甚至可以說是地上神國。

而大明的主事的事務官,比如於謙、江淵、俞士悅等大明師爺們,包括大明皇帝,都很少做夢,而是活在現實裡,解決一個又一個的現實的問題。

只是偶爾抬起頭的時候,看著似乎近在咫尺的理想國,感慨一聲,道阻且長,繼續埋頭苦幹。

大明就是如此。

在邏輯上,陛下所言的社會物資極大豐富,人們具有相當高度的道德品質,進而‘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理想國是可以實現的。

但是在現實裡,于謙和朱祁鈺卻清楚的知道,那是無法抵達的山頂,水中撈月,鏡花水月而已。

于謙和朱祁鈺罕見的在奏對中沉默了下來,雖然陛下給出了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在於謙看來,卻是難以實現的。

朱祁鈺笑了笑,雙手一合用力擊掌的說道:“於少保,你著相了。”

“我們一直在做,比如堅定不移的開海,可以部分實現社會物資極大豐富!”

“你看,棕油這種食用油,就出現在了我們的鹽鐵會議之中,還有來自忽魯謨斯和爪哇的黑油,解決了部分大明照明的問題。”

“所以,不要憂慮,向前便是。”

朱祁鈺其實有些擔心,于謙在這種事兒耗費太多的心力,繼而影響健康,這是朱祁鈺絕對不想看到的。

在景泰年間,于謙必須善終。

于謙略微有些釋然,他的確是著想了,他俯首說道:“謹遵陛下教誨。”

“明日,陪朕去瞧個熱鬧去。”朱祁鈺神秘兮兮的說道。

于謙一愣,滿是笑容的說道:“又瞧熱鬧?”

“就是單純的熱鬧罷了,看看咱們大明這群遮奢豪戶們,又整出了什麼新花樣而已,不是什麼要緊事兒。”朱祁鈺笑著解釋道。

的確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明天的熱鬧,朱祁鈺還會帶上有了身孕的冉思娘一起去。

次日的清晨,朱祁鈺換上了拽撒常服,紆青佩紫,搖身一變成為了山東豪商黃老爺,而冉思娘也是略微打扮了一下,並未施加粉黛,但也是媚意天成。

于謙完全不知道要看什麼熱鬧,魏國公徐承宗去接上了于謙,一起去了棋盤園。

棋盤園在壽庚巷,壽庚巷緊鄰三十二間巷,這都是當初雲麓仙居所在,即便是被鄧茂七燒的乾乾淨淨,這十餘年之後,此地再次成為了豪奢之所。

而今天朱祁鈺參加的就是當地知名的相親大會,入門是要驗貴富的地方,貴,最少要有功名,富,則是資財不少於十萬兩金花銀或者有大明銀莊的儲蓄票證。

朱祁鈺作為大明第一富,他的內帑裡的銀子數以千萬計,連兵仗局加班加點都壓印不完的銀子,多到每年盤庫都要數月有餘。

在中原王朝,也是要相親,的比如杜甫年輕時候,正值大唐最強盛之事,就寫過一句“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在南宋時候,已經發展到了男家擇日備酒禮詣女家,或借園圃,或湖舫內,兩親相見,謂之相親,若是相不中,這酒禮便贈予女方,算是結下了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