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討論頗有些紙上談兵的意味,對著堪輿圖、沙盤計劃進兵,不是開玩笑?

朱祁鈺不是閒的沒事幹浪費時間,而是基於現實情況,抱著最壞的打算,做最多的準備,未慮勝,先慮敗,方能百戰不殆。

料敵從寬是必然的,因為軍事行動充斥著各種偶然性和不確定性,所以戰爭的勝負是不可預料的。

比如在簡定只好日南王的時候,黔國公沐晟領徵夷將軍印平定叛亂,可是厥江大戰中,沐晟大敗而歸,連總督軍務的兵部尚書都死在了厥江。

朱祁鈺做的是輸掉的準備。

于謙和陳懋是越聽越心驚,陛下這料敵從寬也太寬了吧!

“八百大甸的緬甸、寮國、暹羅、真臘、占城馳援安南,陛下,陛下,這不可能的。”陳懋連連擺手說道:“黎朝仗著自己兵強馬壯,多次侵侮,他們什麼立場馳援安南呢?”

朱祁鈺疑惑的問道:“沒有這種可能嗎?”

“絕對沒有。”陳懋頗為認真的說道,陛下這個舉世皆敵的思維方式,讓陳懋覺得很難理解。

大明可是天朝上國,是外番蠻夷的宗主國,為了安南和大明兵戎相見,麓川諸國,哪有這個勇氣?

“再說了,就算他們豬油蒙了心,非要馳援,那大明也打完了啊,黎宜民和黎思誠,難道還要在大明並未進兵之時,就要引狼入室?”

“有理。”朱祁鈺頗為贊同的說道:“朕就是說有這個可能嘛,做好準備,有備無患。”

陳懋略有些無奈,但還是俯首稱是。

陛下準備了不少預備役,甚至還打算在廣州府拉壯丁,從大明十六省徵調鋼鐵火羽等軍備。

陛下這個料敵從寬,這是要打安南?整個麓川打完,都顯得綽綽有餘!

但是陳懋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戰備越充分,勝利的天平就越向大明傾斜。

眼下大明也有的是軍備,陛下折騰到廣州府這點軍備,對大明而言,也不算是窮兵黷武。

這次的廷推進行了整整三個時辰,已經七十九歲的陳懋,並沒有失去勇氣,陳懋沒有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度對待此次征伐安南,而是依舊保持著他一貫的作風,敢打敢勝。

正統十四年,陳懋平定葉宗留鄧茂七的百萬民亂時候,行至浙江,將校參將不敢言戰,就提議分兵扼守海口,被陳懋斥為自縛自死之策,執意入閩,最終平定。

陳懋老是老了些,可還沒有到不敢打的時候。

陳懋和于謙從南湖別苑走出來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雨夾雪,而細心的興安早就看到了天色有變,讓小黃門準備了車駕,送于謙和陳懋回去。

“陛下這個料敵從寬,是一向如此嗎?”陳懋哈了口氣,看著天空洋洋灑灑的雪花,出神的說道。

京師之戰、宣府之戰、集寧河套之戰,陳懋都在福建,陛下親征,陳懋也是策應,不算是主力,他聽聞陛下料敵從寬,但還是第一次知道是這麼個寬法。

陛下甚至還考慮到了倭寇趁機作亂,倭寇自己都亂成了一鍋粥,真的有功夫、有能力干涉大明行動?

于謙笑著說道:“嗯,陛下一向如此謹慎,也被一些言官理解為怯懦。”

“怯懦?”陳懋瞪大眼睛說道:“你們文官是讀書讀多了把腸子讀繞了嗎?這是怯懦?”

謹慎和料敵從寬,等於怯懦嗎?

“有些人是這麼理解的。”于謙笑哈哈的說道:“把們去掉,於某現在可是大明世爵文安侯!有鐵券的!”

于謙已經實現了從官選官到世襲制,他不是單純的文官,自然要劃分好界限。

于謙和陳懋討論著徵安南事,朱祁鈺也披上了大氅,帶著高婕妤去南湖湖心閣赴宴。

天空的雨夾雪慢慢變成了大雪,寒風一吹,便上了凍,高婕妤沒有穿行動不便卻十分流行的坡跟鞋,而是選擇了平底棉鞋。

南湖湖心閣並未結冰,天空的雪朦朦朧朧。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朱祁鈺來到了湖心閣看雪,也不是閒來無事,而是他收到了訊息,湖廣商總劉天和在湖心閣設宴,討論富戶出海事。

朱祁鈺在松江府弄了個蛇頭企劃案,要收移民稅,而兩浙商葉衷行負責此事。

而這次朱祁鈺偷偷過來,自然是要看!熱!鬧!

在這件事上,朱祁鈺認為自己,已經和這幫勢要富賈們達成了默契,他作為皇帝不弄算緡令和告緡令趕盡殺絕,而這些富戶們要麼遵紀守法的留下來,要麼就繳納移民稅滾蛋去做新世界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