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統年間,發生什麼事,都不算是稀奇古怪。

于謙繼續解釋道:“胡尚書之所以能夠說服文皇帝,放棄這祥瑞戲碼,而文皇帝認為胡尚書在理的原因,其實歸根到底,就是八個字,政斯之物,於義未當。”

“胡尚書還對文皇帝說:秦傳國玉璽消失已經很久了,今天和宋朝時、元朝時所得的玉璽,應當都是後世照著秦朝玉璽打造故意假冒的.”

“天下人巧爭力取這假貨,覺得得到了這所謂的玉璽,就證明了受命於天。”

“可是受命於天本身,就不是受命於一塊石頭上、玉璽上,而是受命給德行啊。”

“所以宋元皇帝,求不到受命於天的玉璽,就命人彷造,得到之後,君臣喜形於色,昭告天下,誇誇其談,卻不知道他們這麼做,卻是貽笑千古,讓人嗤笑。”

朱祁玉認真的品味了下胡濙勸諫的這段邏輯,不得不佩服。

胡濙不愧是禮部尚書!

他的邏輯很完整,而且還極度的政治正確,順便拍馬屁把朱棣拍的頭暈眼花。

這胡尚書,是個拍馬屁的高手。

師爺之名,實至名歸。

並且胡濙不會在勸諫過程中,讓朱棣感到任何的羞辱和不適應,因為朱棣先同意了不搞獻寶璽祥瑞的把戲,胡濙才用宋元得傳國玉璽貽笑千古,來襯托朱棣的英明。

朱祁玉恍然間發現,胡濙歷來勸諫,也是如此。

他看了一眼于謙,更加肯定於謙也是高手。

于謙和陳循的職責是一致的,都是勸皇帝仁恕之道,皇帝手刃兄長,殺親王、誅駙馬都尉,暴戾之名四海傳揚。

但是于謙從來不跟陳循那樣,整日裡抱著四書五經,跟唱催眠曲一樣唸叨,而是在不經意間,將他對國家之制的理解,講的十分通透。

政斯之物,於義未當。

受命於天,受命以德。

這就是于謙說這麼多的核心理念。

作為一個大明皇帝,應該確切的知道大明的法統,不是天授、不是天人感應、不是讖緯、不是玉璽、不是封禪,不是這些政治神話讓大明長治久安。

而在於德。

封禪、五德、讖緯、天人感應的政治神聖性的褪色,也是皇權愈發集中的體現。

于謙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一副要講又不想講的說道:“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統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由不正與不一,然後正統之論作。”

“若是稽戾王能夠明白這正統二字任何一個字,也不至於置天下於危亡了。”

于謙對正統二字的理解極深,這是他對大明的熱愛,他愛的深沉,所以他理解的透徹。

這番話,他其實對稽戾王說過,可是稽戾王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啼笑不已。

正天下之不正,合天下之不一,謂曰正統。

朱祁玉稍加思忖,笑著說道:“於少保何必擔憂?朕還是朕,於少保多慮了。”

于謙在擔心什麼?

朱祁玉這次南巡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甚至可能會在漫長的執政期間,持續南巡。

因為正如李賓法四時得到的四時之序那般,大明會持續的出現冬序,那陛下就得多次南巡解決冬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