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和碩所言,這個阿失臺吉,怕不是瘋了。

王復甩了甩袖子離開,回到諮政大院,拿出了太醫院送來的上好傷藥百寶丹,這是冉思娘以三七粉為主製作的苗藥,治療皮外傷的效果極好。

他帶著傷藥親自監刑,和碩被打的皮開肉綻,王復將百寶丹遞給了和碩,讓他外敷內用。

“心裡有怨氣?”王復看著趴在凳子上,因為敷藥齜牙咧嘴的和碩,頗為平靜的問道。

和碩歪著頭說道:“不敢。”

不敢,不是沒有。

“賞罰分明,才能令行禁止。”王復看著有些鬧彆扭的和碩,還是開口解釋了一句,怯薛軍是班直戍衛,也是軍隊,而維繫軍紀的重要原則就是賞罰分明。

和碩犯了錯,就該打。

和碩悶聲悶氣的說道:“不是生王諮政的氣,我也不知道生誰的氣。”

阿失臺吉是主子,也先是主子,和碩不能跟他們生氣,但是和碩就是覺得胸悶氣短,一股鬱氣堵得他難受。

和碩有點迷惑,仿若是走入了一條死衚衕裡。

“我和博羅是安答,我們自幼一起長大,他送了我一枚箭,我送了他一件石青貂裘,我先學會了騎馬,還嘲笑他不敢騎馬。”

“我們是好兄弟。”和碩喃喃的說道:“王諮政教導博羅,讓博羅越來越像一個王,我和博羅喝酒的時候,他時常跟我說,王諮政是海東青,是王諮政教會了他如何飛翔。”

海東青,是一種名貴的獵鷹,是天空的王。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和碩之所以幫王復隱瞞阿史那儀的去處,聽從王復的命令,是因為博羅是他的安答,義結金蘭的兄弟。

王復對博羅是傾囊相授,毫無保留,而博羅也從中人之姿,越來越像一個王,所有的瓦剌人都感謝王復的教授,那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相信,瓦剌在博羅的帶領下,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可是博羅死在了內訌之中。

“原來萬戶和博羅還是安答,我並不知道。”王復並不清楚他們的私人關係,博羅有點懼怕王復,以師禮待之。

和碩依舊彆著頭不看王復,或許是因為背上塗藥的刺激,他聲音裡帶著幾分哭腔,低聲說道:“博羅死了。”

王復再無多言,轉身離開。

是我、有我、無我,人生三境,有些問題,只能自己想明白。

王復去了蘭宮寢宮,請求覲見也先,他想和也先聊一下今天阿失臺吉殺死博羅兒子的事兒,這件事不是小事,博羅死之前,在十二團營的威望並不低,但也先稱病推脫,不接見王復。

王復討了個沒趣,只能搖了搖頭,策馬出了蘭宮,奔著城外大營而去,他需要將博羅子嗣夭折的訊息告訴瓦剌大營的萬戶們。

王復面無表情的宣佈了夭折的訊息,萬戶們面無表情的聽著,誰都沒問,那個孩子到底生了什麼病。

和碩是知情人,這些萬戶多少都得到了訊息。

王復舉起手,最終無力的揮了揮,說道:“節哀吧。”

“王諮政!”一個萬戶突然向前了幾步,抓住了王復的臂膊,憤怒的問道:“就這麼,白死了嗎!”

王複用力的一推這名萬戶,將他推出了三步遠,比他更憤怒說道:“你說怎麼辦!你告訴我!”

“我要見大石!”被推開萬戶,十分激動,臉紅脖子粗的大聲的喊著,若非幾個萬戶攔著,這人就衝了出去。

王復近乎於咆哮的大聲喊道:“我也想見大石!他不見我!”

大帳瞬間安靜了下來,萬戶們多少都和蘭宮的怯薛軍有溝通,王復去沒去,一打聽就知道了,沒必要撒謊。

鬧著要見大石的萬戶,變得頹然,爭吵就這樣戛然而止。

“我想要給你們一個交待,可是我給不了。人死不能復生,就這樣吧。”王復低聲說道。

無聲的憤怒在大帳之中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