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奔著陛下逆鱗去,這十四官吏,八成還是流放,可是他們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陛下了。

李賓言示意唐興稍安勿躁,搖頭說道:“就是個苗頭,我不太放心,就過來看看。”

倍之,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手段。

比如,提高琉球勞保局的最低勞動報酬,就可以立刻馬上將琉球當地的土作坊擊垮,逼得琉球百姓閉市逃難,椰油、椰幹、椰奶、魚油這些生意直接落到了大明海商的手裡。

比如,伐樹造船之事,打著朝貢的名義,幾增攤派,伐木造船工序繁多,民怨盈道,百姓苦不堪言,只能逃入山林之中,落草為寇,這個時候,大明士紳的傳統藝能就有了發揮的舞臺。

比如陛下對琉球統一度量衡、貨幣、文字,搗毀淫祀,但是陛下從來沒有說過要廢止前宋舊錢和飛錢,倍之就是藉著統一貨幣的大棒,廢掉所有舊錢飛錢,藉機大肆斂財,琉球的財經事務薄的跟紙片一樣,被破壞殆盡。

破壞新政的最好方法,並不是陽奉陰違,而是加倍執行。

李賓言時常恐懼大明即將到來的凜冬之序,琉球官僚的所作所為就是一種試探,若不降下雷霆之怒,李賓言害怕這股邪火,從琉球燒到大明遍地都是。

到那時,陛下的一切新政,就會毀於一旦。

唐興終於明白了,李賓言為何接到聖旨,就大張旗鼓的將大明常備水師力量拉出來耀武揚威,軍隊是大明的壓艙石,這個時候就顯示出了壓艙石的作用來。

跟那霸港外的水師較量,琉球沒人有這個膽子。

“你也小心點,你搞了這麼大的排場出海,這不是授人以柄嗎?”唐興還是很擔心李賓言的安危,他知道李賓言的危險絕對不是來自於面前的敵人,而是身後那些捅陰刀的宵小之輩。

李賓言扭頭看了看身後掛著的永樂劍,最主要的還有那幾道聖旨。

排場,是陛下給的。

琉球諸事,隨著李賓言和大明水師的到來,郡縣化程序再次被推進。

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

大明的夏序在悄悄過去,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新港外足以遮天蔽日的船舶,還是停泊在港口之中,一動不動,往日被人追捧的船證居然有了剩餘,寶源局的納儲陷入極大的被動之中,緩慢推動。

官道驛路上往來的商隊逐漸沒有了往日那般擁擠,南北運河的抽分局再不如之前那般的忙碌,而後就是聽聞貴州苗民生變,大明軍幾次鎮壓,死傷慘重。

西南方向本來打算上馬的陝西行都司設立布政司之事不了了之,大明似乎停止西進擴張,大明始終無法透過天山,始終無法打通與碎葉城、撒馬爾罕的通途。

秋天的時間彷彿很短,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夏序之後,就是寒風陣陣的冬天。

十月初,大明京師被蒙在了一層厚厚的雪中,這場大雪,連連綿綿下了三天,依舊是陰雲密佈沒有停止的跡象。

風一吹,天地都是雪花飄飄,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甚至分不清楚上下。

“朕不同意!”朱祁鈺坐在鹽鐵會議的桌子上,面色平靜的說道:“降低勞保局的勞動報酬的最低標準,只會讓這個冬天更冷一些。”

鹽鐵會議如期舉行,李賓言擔心的凜冬終於還是來了。

會議上的諸多官員一個個都是面色如同窗外的冰坨子一般,本以為李賓言不務正業、仰望星空,悟出的狗屁四時之序的狗屁道理,不過是誆騙聖恩的幌子。

沒成想,大明真的迎來了冬序。

到了這個時候,朝堂袞袞諸公,都情願四時之序,是李賓言誆騙聖恩的幌子。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寒冬已經來了,而且十分的棘手。

王祜思索了許久,如何禮貌而不失恭敬的反駁陛下,他認真思量之後說道:“陛下容稟,如果不降低勞動報酬的最低標準,大量工坊就會關門歇業,到那時,會有更多的人吃不上飯,尤其是南衙十四府之地。”

林繡也拿出了一份奏疏,遞給了興安說道:“陛下,計省核算,降低三成的勞動報酬,至少可以讓六成的工匠們有活兒幹,有飯吃。”

大長桌前,群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錢荒引發的冬序,讓大家都是憂心忡忡,並且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