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李賓言就這麼直說了。

陳祖輝有些措手不及,滿是茫然,這裡可是松江府衙門,哪有大聲密謀的?

李賓言的性情和當初在京時候,一模一樣,還是那麼不知分寸,還是那麼的口不擇言,傳聞之中李賓言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似乎名不副實。

當初當著陛下的面,李賓言每次說話都是那丑角一樣,讓人貽笑大方,現在看,依舊如此。

不過是乘風起的憨直蠢豬罷了,陳祖輝如是想。

“唐突了,唐突了,陳兄喝茶,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李賓言一臉訕笑,帶著幾分尷尬,似乎是因為心直口快有些懊惱,像是說完了才發現不該在府衙說這樣的話。

府衙敘話之後,李賓言就開始招待陳祖輝,這推杯換盞之間,二人憶往昔,訴苦楚,沒過多久就開始稱兄道弟。

李賓言搖晃著酒杯,滿臉苦楚的說道:“千里做官,本就困苦,又為了幾許銀兩,忙忙碌碌。”

“這不是前幾日家裡堂弟成婚,我這個當哥哥的就隨了五兩銀子,哪成想,家裡的婆娘回來就跟我大吵大鬧。”

“說我是京官三品,巡撫地方的大員,大權在握,家裡人只當我當了天大的官兒,隨份子居然只給五兩,臉面都丟盡了。”

陳祖輝稍微喝的有點舌頭大了,這酒桌上人來人往,已經只剩下了他們二人,陳祖輝拍了拍李賓言的肩膀說道:“不就是些銀錢嗎?我有個法子。”

“哦?”李賓言不輕不重接話,讓已經有了強烈表現欲的陳祖輝繼續表演下去。

該配合表演的時候,李賓言絕對不會視而不見。

陳祖輝一伸手指向了窗外明月,手指又繞了個大圈子,兜兜轉轉的回到了酒桌子上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眼下三府瘟疫,病死者眾,就是最好的機會。”

上鉤了。

李賓言卻一臉不信的說道:“為這事兒,我可是捱了陛下的訓斥!這瘟疫之事,哪裡有發財的機會?兄臺誆我!喝酒!”

陳祖輝一拍桌子說道:“賢弟!你不信我!”

這釣魚的時候,魚咬鉤之前,都會試探幾下,若這個時候大力起杆,那多半是釣不出大魚,而且釣魚最重要的就是打窩,眼下這窩已經全數打好,大魚已經開始試探。

李賓言和陳祖輝一直喝到了子時,這才散場,等到陳祖輝離去之後,李賓言依舊是酒氣熏天,可是歪歪斜斜的身子已經完全站直。

一名帶著面甲的天子緹騎走出了陰影,來到了李賓言的身後,等待著李賓言的命令。

李賓言負手而立,看著天空圓月,想到了當初初到濟南府,也是這樣的月色,他也是喝的酒氣熏天,下了樓,把山東官場的蛀蟲,大大小小一鍋端了。

“抓人吧,弄清楚了。”李賓言帶著幾分迷茫的說道。

今日往昔,並無不同。

這天下的貪官汙吏,跟抓不盡一樣,已經整整五年了,還是如此。

李賓言有時候也在想,陛下、於少保還有他自己,這些年,做的這些事兒,到底有沒有意義。

“李巡撫,徑直向前。”天子緹騎站在李賓言的身後,感受到了李賓言的失落,便開口勸了一句。

聲音透過了面甲有些渾厚和含糊,一句話說完,天子緹騎也沒等回應,就帶著一眾緹騎,奔著陳祖輝的館驛而去。

緹騎就是釣魚魚過程中,最後收網的網兜。

李賓言向著自己的官邸而去,走了幾步,身形有些失落和迷茫,突然駐足高聲說道:“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說完,這個有些失落的人影,便再次站直了身子,身形再次挺拔起來,向著黑暗中走去。

陳祖輝被抓的時候,依舊是酗酒狀態,迷迷瞪瞪中,他感覺自己被綁了起來,嘴裡還塞著奇臭無比的襪子。

再醒來的時候,他看到了牢房裡的天窗,他才知道自己這是被異地抓捕,還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被憨直的李賓言給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