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現在的奏對,每一句都要小心謹慎,胡濙試探的說道:“既然孫太后喜歡禮佛,那直接讓孫太后去白馬寺禮佛,這樣便可兩全了。”

胡濙在試探皇帝的真實意圖,把孫太后送去白馬寺,就是處置稽王府的第一步,廢太后位。

當然這件事胡濙不會辦得那麼糙,他會先把孫忠附逆作亂的舊案拿出來說事,一步步的把孫太后送進白馬寺內,或者乾脆點,直接暴疾而亡。

最關鍵的還是看陛下的態度。

朱祁鈺看著胡濙,才知道自己剛才的思忖,讓胡濙誤會了。

他十分嚴肅的說道:“胡尚書想差了,朕從來不喜歡含含糊糊的說話,若是朕要做什麼,自然會明確知會胡尚書。”

“孫太后乃是先帝宣德皇帝欽定孝恭皇后,行無差錯,朕不欲因為家事,而誤大明事。”

于謙、興安和胡濙面面相覷,別說胡濙想歪了,就連興安這個近臣,都已經想好了用藥還是用毒。

陛下可是太廟殺了兄長的亡國之君,駙馬都尉趙輝可是陛下的姑老太爺,不是說殺就殺了嗎?

親親之誼在陛下這裡,壓根就不存在。

稽戾王這個過去的皇帝都殺了,黃泉路上多一個孫太后,多稽王府一門的冤魂,又算什麼大事呢?

“殺稽戾王是因為稽戾王失道,是國事。殺會昌伯孫忠,將孫氏成丁滿門抄斬,是因為孫忠附逆作亂,是國事。”

“大明眼下蒸蒸日上,朕無意因為家事,禍及大明國事。”

“因私廢公,非朕之所欲也。”

朱祁鈺眼看著不說清楚,怕是胡濙要把孫太后請到白馬寺,興安要把孫太后給勒死了,到那時候,朱祁鈺不殺稽王府滿門都不行。

殺太后是一件大事,會弄的滿城風雨,會弄的天下人人心惶惶,大明剛剛從正統年間的冬序完全走出來,正在高歌猛進之中。

東西方向,大明都在擴張,大明的財經事務,在大踏步的向前,大明的吏治,正在逐步的恢復清明,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機勃勃。

大明正在從春序走向夏序,蒸蒸日上的國事,要是因為他朱祁鈺一念之私,戛然而止,那不是朱祁鈺想看到的局面。

他作為大明的皇帝,會害怕一個孤寡的女人和滿門的婦孺?

付出的成本太高,收益太小了。

朱祁鈺對當年孫太后臨朝稱制垂憐聽政,非常的不滿,但是那也是他私人的不滿。

他這個皇帝帶頭因私廢公,那不是大道之行。

于謙猶豫了下說道:“陛下這事兒不難。”

“說胡話!”朱祁鈺立刻搖頭,高聲說道。

他太清楚于謙在想什麼了。

于謙的意思是,孫太后死,誅稽王府滿門,天下罪之,陛下可以把于謙推出去當替罪羊。

這也不是于謙第一次如此表態了,陛下真的想做什麼,于謙願意做那個背鍋的人。

對朱祁鈺而言,對大明而言,于謙真的很重要。

孫太后和稽王府滿門才幾斤幾兩,也配換于謙的命或者于謙的政治生涯?

就連稽戾王都不配。

“於少保曾經跟朕講經,說國家之制,求榮得辱,乃是亡國之兆。”朱祁鈺看著于謙說道:“讓臣子求榮得辱,那是皇帝失道,失道者失天下也。”

大明經歷過兩次求榮得辱的歷史程序,于謙為大明守住了天下,死在了明英宗的手中,張居正為了大明夙夜哀嘆,死後差點被萬曆給挖墳掘墓。

這都是求榮得辱,兩次求榮得辱的歷史程序,給大明帶來了巨大的危機。

“好了,這件事就到這裡,孫太后那邊禮佛的事兒,朕親自去便是。”朱祁鈺停下了這個話題,這種事聊得越多越讓人誤會。

于謙這才明白,陛下真的沒有動手的意思,俯首說道:“陛下聖明,就是委屈陛下了。”

朱祁鈺笑著說道:“這算什麼什麼委屈,都是為了大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