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篇 第四章 聖涉

密林裡瀰漫著霧氣，空氣悶熱潮溼，讓人感到胸悶氣短。聖涉一行人低著頭緩緩的走著，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和偶爾傳來的咳嗽，就只有木杖剁地的“咚咚”聲。離開狩獵隊過去了一天，這一天聖涉的隊伍走了一萬兩千大步，損失了三位成員。

一位走在隊尾的阿婆被樹上墜下的藤條死死纏住，尾指大的紅螞蟻瞬間爬滿了她的全身，片刻就將她啃食殆盡，那淒厲的慘叫聲現在回想起來仍讓人不寒而慄。另一個拄拐的漢子，在湖邊取水時被一隻大魚一口叼住，拖入湖中，眾人想要施救，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溺死在湖裡。還有個老人被毒蜂蜇傷，渾身浮腫，身上冒起一個個一戳就破的泡泡，裡面盡是腥臭的黃水。他當時並沒有死，躺在樹旁，伸出雙手想要抓住身邊的同伴，眼神中滿是不甘和渴望。正要上前施救的趙當歸被一個只有半邊臉的漢子拉住。半邊臉搖了搖頭，指著躺在地上的人說：“咱們救不了他的，那黃水會傳染，交給熊爺解決吧。”在前方帶路的熊爺趕過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友，嘆了口氣，喝道：“還骨於地，滋養萬物。”說罷，抬手一刺，戳穿了老人的心臟。眾人默默看著熊爺，沒有一個人阻止，只是有人已經忍不住開始低聲抽泣。

雖然大家都對聖涉的結果都有心理預期，但看到夥伴死在眼前還是讓大家士氣低落，整個隊伍也變得死氣沉沉。

“為什麼一出了樹林就變成了這種濃霧的天氣？”走到了隊伍的前方趙當歸看到情緒低落的熊爺，有意的開啟話題，想要緩解一下老人的悲痛心情。

“不知道，我也沒離開部落這麼遠過。”熊爺似乎不願多說，頭也不回的敷衍道。“也許是神的考驗吧。”他又補充了一句。

“熊爺！老猿摔倒了，大夥兒已經走不動了。我們在這裡安營吧。”押後的人快步跑到熊爺身邊，在他的耳邊說到。

熊爺的臉色難看，他不知道按這個速度多久才能走出迷霧，但他知道只要不走出迷霧危險就會一直在身邊潛伏。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發生。但是身後都是“老，殘”，你還能指望他們走多快呢。

紅臉老人嘆了口氣，朝趙當歸努了努嘴，說道“歸孫兒，上去看看附近有能紮營的地方麼？”

沒心情抗議的少年瞅準附近一顆最高的樹。助跑，跳躍，手腳並用，三兩下就爬上了樹冠。趙當歸蹲在樹冠上，舉目望了望看不到邊際的密林，也是長長的嘆了口氣。這裡到處都隱藏著危險，隨時都會置人於死地，要走出這片密林，不知道還要付出幾條人命。

透過腳下的濃霧，少年努力觀察著周圍的地形。突然身後風起，一股腥臭傳來，趙當歸心知不妙，連忙向下一躍，穩穩的落在了下層的樹枝上。

少年抬眼望去，只見一條缸口粗細的黑色雲紋大蟒出現在他剛才站的位置。大蟒頭顱揚起，吞吐著猩紅的信子，一雙褐色的豎瞳緊緊地盯著自己，像一個俯視眾生的君王。巨蟒似乎有些不解，這隻小猴子怎麼躲過自己剛才的一擊？

危險！趙當歸心中瘋狂預警，手心攥出了一把的汗。在樹上，他的騰挪空間太少了，稍有不慎就會失足掉落下去，與巨蟒纏鬥無異於自殺，必須能夠一擊重創甚至殺死巨蟒才有活命的機會。

少年不敢妄動，生怕引來巨蟒的應激反應。他緩緩地，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身位，讓自己側身面對巨蟒，這樣更容易發力和躲閃。趙當歸的雙眼緊緊地和巨蟒對視，左手一點一點的從肩部摸向自己的背囊。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有點迷眼，同時也滋潤了一下乾涸的嘴唇。快摸到了，就快摸到了，少年的心中略有慌亂，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

“歸孫兒，找到了沒有？”因為迷霧太大，熊爺在下面看不清樹上的情況。只是覺得耽誤的時間有些長，所以扯著嗓子問了一聲。

這一聲大喊像戰鬥開始的訊號，同時刺激到了樹冠上的兩位。耐心磨盡的大蟒躬身如簧，張開大口，向著趙當歸急射而來。事到臨頭，趙當歸反而鎮靜了下來。他右腳微撤半步，探入背囊的左手奮力抽出，與右手雙手緊握，用盡全力向下劈去。同時大喝一聲：“死來！”

烏光一閃，蛇血噴湧而出，灑向天空，也灑到了少年的臉上。趙當歸的視線一片血紅。

“手感不對，砍歪了？”自感失手的少年頓時驚慌失措起來，他沒有時間再去蓄力，沒有地方可以騰挪，甚至連敵人在哪也摸不清楚。

“完了。”趙當歸瘋狂揮舞著手中的黑刀，驚懼的後退了兩步，心中一片冰涼。

隨即他就感到腳底升起了一股巨力，將他掀到了空中。

巨蟒激射來的龐大身軀壓彎了樹枝，而繃緊的樹枝像彈簧一樣向上回彈，將站在尾端的趙當歸橫著掀了出去。

在大蟒看來，這個趙當歸被迫的舉動卻像是猴子要逃跑的行為。

此時的大蟒也是異常憤怒，它受傷很重，腹部被橫斬開了三分之一，要不是厚厚的鱗片，它可能就已經死了。它不明白一隻猴子怎麼可能傷到他，但他明白一定要弄死這隻猴子！

風稍稍吹散了臉上的血漬，趙當歸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他預想過幾種可能碰到的情況，但是絕沒有這種。現在的他面朝天空背對大樹，就連敵人會從哪裡殺來都不知道。就算巨蟒放過了他，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也直接是要掛掉的吧。

“早知道就在寨子安安穩穩過日子了。娶一個大屁股的強壯媳婦，再生個娃，總好過在這裡白白送了性命。”望向天空的少年不由得想到。

“嘭~”下面再次響起的激射聲打斷了趙當歸的思路。“大蟒上來了？從哪裡？”什麼也看不到的少年急的雙目通紅，恨不得能在背後長出一雙眼睛。

忽然，身處絕境趙當歸感到身邊時間變慢了，彷彿一切都已經停滯了下來。隱約間，他看到一條紅線從自己的右臂劃過。來不及多想，少年條件反射般的在空中強行向左擰身，藉助下落的速度反身向右猛劈了下去。

“噗！”

趙當歸不知道自己砍到了大蟒的什麼部位，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下降速度被緩了一緩。下落速度的降低讓少年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趁這個機會，他鬆開握刀的雙手，瘋狂的亂抓，想抓住身邊的樹枝。終於，在不知道手被劃破多少道口子後，他抓到了一根伸出來的樹枝。

艱難的爬上樹枝後，趙當歸躺在樹杈上，手腳脫力的感覺瞬間襲來，他渾身痠軟卻又心念通達，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油然而生，讓他瘋狂的大笑起來。慢慢的，大笑變成了無聲，無聲變成了低聲抽泣，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

片刻後，跳下大樹的趙當歸看著目瞪口呆的聖涉隊員們，面無表情的說道：“往北200大步，有一塊平地可以紮營。”說完，他來到大蟒的屍體旁邊，眼神掃過，發現大蟒是從嘴被劈開到腹部，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心中驚訝於黑刀威力的少年面不改色，淡定的從莽屍上拔出黑刀，在衣袖上擦了擦，伸手插回背囊。

“這是什麼武器？”熊爺瞪著圓眼，聲音有些發顫。

“刀，隕刀。阿爸做的。”趙當歸的語氣充滿了自豪。

“今天晚上加餐。”少年轉過頭，向著紮營地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個瘦長的背影。

望著趙當歸的背影，熊爺默默的點了點頭，對身邊的人感慨道：“要不是身上的尿臊味重的連血腥味都蓋不住，就真的被他裝到了。”

聽到熊爺的話，趙當歸一個踉蹌，頭也不回的跑了。

“哈哈哈，北面200步紮營，大夥加把勁兒，今晚加餐！”熊爺一邊指揮眾人搬運大蟒一邊低聲說道：“真是個了不得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