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隱於京城(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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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紅軍的猜測,廖斌的確已經來到了北京。
從藥店的後窗逃出來之後,他就想到,公安人員肯定會對他進行全城大搜捕,他只有趁著公安部門還沒來得及完成部署,儘快離開哈爾濱,才可以逃脫。因為有了在海拉爾火車站行李房的經驗,他連夜摸到哈爾濱火車站的站外,像個幽靈似的順著鐵道溜進站內不遠處,混在裝貨卸貨的工人裡,瞅準時機鑽進一個鐵悶子貨車的車廂裡藏了起來,在裡面囚了兩天兩夜,終於被載到了北京。
在這兩天兩夜裡,廖斌對自己空降西伯利亞、偷渡中蘇邊境,以及針對奧洛夫將軍等展開的一系列行動,像過電影一樣回憶了一遍又一遍,並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他知道,共黨邀請的蘇聯專家現在一定是安然到達北京,並按照他們的計劃開始裝甲部隊的籌建工作了,上峰要求自己執行的計劃已是徹底失敗。但是他不能回去,因為這等於是敗軍之將覆命,從此別想抬起頭來。更重要的是他不甘心失敗,他依然要擇機對這幾個蘇聯人進行報復行動。
他回想自己每次部署的行動,都不可謂不嚴謹周密,但是每次都是損兵折將地慘敗,歸咎起來全是那個扔紙團的叫什麼李紅軍的人造成的。廖斌是個錙銖必較,決眥必報的人,想起這個李紅軍他恨得咬牙切齒,他知道,在哈爾濱藥店打李紅軍那一槍,不會要了李紅軍的命,這人一定還活著,這是最大的危險,要對蘇聯人採取行動,必須先除掉這個障礙。
就在鐵悶子的車廂裡,他對自己的行動目標做出了重大調整:從矛頭對準蘇聯人改為對準李紅軍。這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他面對李紅軍這樣的高手和他背後的共軍,可以說是無比強大,而自己只是形影相弔的孤身一人,他必須等待時機,突然出擊,才能一舉功成,否則無異於以卵擊石。因此到了北京之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隱於京城,把自己藏好,待時而動。
按照這個思路,他沒有在戒備森嚴的前門火車站下車,而是在豐臺站就趁機鑽出鐵悶子車,提前溜出了火車站。
加上在哈爾濱沒吃沒喝的時間,廖斌已是四天四夜水米沒粘牙,餓得他像一隻瘦狼一樣,看什麼兩眼都會冒出仇恨的藍光。他在街上四處尋找飯鋪,看見一家賣滷煮火燒的小鋪,便走進去連要了兩大碗,狼吞虎嚥地沒吃出什麼味道就全吃光了。他覺得肚子已經鼓漲,但是仍有飢餓的感覺,就又叫了一碗,使得小鋪的夥計都奇怪地看他。熱湯熱水下肚,使他的腦門已經冒出汗珠,覺得渾身熨帖,這時候我才有心思考慮下一步的事情。
廖斌雖然在美國中情局掛著號,卻一直在國民黨保密局供職,多年來由於工作的關係,他對保密局在北京的人還算認識幾個,甚至打過交道,像保密局駐北京的特派代表周瑞卿,就曾是和他一起在美國情報學校學習的同學。但是鑑於在海拉爾和哈爾濱的教訓,加上他對已經解放了的北京情況不明,不知道保密局在這裡的組織是一種什麼狀況,所以他不敢與周瑞卿這樣顯赫的高層人物直接聯絡,因為他覺得越是高層的越是危險,而找底層的人物或許會很安全。由此他想到了在周瑞卿身邊一個打雜跑腿的人,他叫張志寬,家裡在德勝門內經營著一家山貨店,而自己出來做事。後來廖斌才知道,這個山貨店是周瑞卿他們的一個據點,只是交給張志寬管理。在廖斌的印象裡,張志寬在周瑞卿身邊總是唯唯諾諾很聽話的樣子,十足的一個小人物,廖斌覺得自己來北京找這樣的人最合適。
在偌大的北京城要找到久未謀面的張志寬當然很困難,但是找到他們家的山貨店卻十分容易,在德勝門內附近他家的山貨店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廖斌來到這裡的時候已是下午,只見寬敞的門店裡擺放的山貨品種豐富,花樣也十分繁多,有竹編、葦編、柳編、荊編、秫秸杆編制的掃帚、笤帚、炕蓆、笸籮、簸萁、蓋簾、提籃、各種各樣的筐;陶瓷製品有碗瓢盆罐和大小型號的缸和花盆等,其中大大小小的盆就有上釉的,不上釉的,那上著油光鋥亮綠釉的瓦盆或可用於洗衣服,或可用於洗菜、淘米、和麵等;鐵製品有火爐、煙筒、水壺、炒勺、餅鐺、大沿鍋等,整個門店像家貨山一樣被充填得滿滿當當。
站在櫃檯後的夥計見廖斌走進來,便熱情地招呼說:“先生好像是稀客,您看點什麼,零買還是進貨?”
廖斌立知這個店既批發也零售,可是他來此與買賣沒半點關係,便單刀直入地說:“你們店的張志寬在不住?我找他。”
夥計問:“先生貴姓,您認識我們掌櫃的?”
廖斌說:“我叫廖斌,過去和他是同事,你進去跟他一說,他就知道了。”
夥計便笑著說:“好,您稍等,我去通報一聲。”
廖斌很高興,他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找到了張志寬。沒過一會,夥計回來了,笑著對他說:“對不起先生,我們掌櫃的沒在。”
廖斌焦急地問:“他上哪去了?”
夥計笑著搖頭說:“不知道。”
廖斌又問:“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夥計還是笑著搖頭說:“不知道。”
廖斌明白,夥計顯然是在敷衍自己,他的變化這麼大,一問三不知,肯定是後邊有人教他這麼做的。他斷定,張志寬就在後邊,只是不想見他。廖斌心裡十分生氣,但卻忍住沒有發火,臉色平靜地說:“那好吧。我就等他回來。”
夥計束手無策了,說:“可,可我們掌櫃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
廖斌沒有再理他,轉身去看店裡陳設的各種商品去了。夥計只好回到了櫃檯裡,倆人再沒話說。
過了一個多小時,廖斌等得已是不耐煩,再也難按心中的怒氣,知道這樣等下去絕無什麼結果,便走到櫃檯前和夥計說:“你有煙沒有?我要抽支菸。”
夥計賠笑說:“對不起,我們店裡禁止吸菸,不能見一點火星。”
廖斌憤怒地看了一會夥計,恨恨地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店裡的竹荊柳編等製品說:“哦,這裡都是易燃品啊?那太好了,你們的張志寬要是不出來,我就一把火點了它。”
說著把手伸向兜裡像似要拿出火柴的樣子,朝那些編制品走去。夥計一看慌了,幾步從櫃檯後衝出來攔住他說:“先生,先生,您別價啊,您別這樣啊!”
廖斌狂怒地喊著“躲開”,依然向那堆易燃品走去,夥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搶上去一把將他抱住。就在倆人扭來扭去,互不相讓的時候,從後門衝出一個人,上前拉住廖斌說:“先生息怒,先生息怒,有話好說,有話好好說。”
廖斌轉臉一看,來人正是張志寬,只見他那有神的小眼睛、兩隻扇風耳和尖尖的鼻子和以前沒什麼變化,只是尖尖的下頦因為有點發福沒那麼尖了。廖斌不客氣地問:“你還認識我嗎?”
讓廖斌沒想到的是,笑嘻嘻的張志寬竟然搖著頭說:“恕我眼拙,不認識。”
這顯然是瞪著眼睛說瞎話,廖斌不由得怒火中升,大聲地問:“那麼周瑞卿你也不認識了?”
張志寬立時變色,眼睛驚慌地看了看門外,生怕別人聽見似的說:“先生消消氣兒,您請後邊說話。”
說著便恭敬地把廖斌讓到了後面的客廳裡,看著張志寬又是讓坐又是沏茶地忙活完了,廖斌仍是不客氣地逼問道:“大前年,我們保密局的幾個人跟著蔣總統到北平來視察,和你們的周瑞卿在一起工作了幾天,當時我就看見你跟著周瑞卿跑前跑後的,現在怎麼就不認識我了?”
這時的張志寬坐也沒敢坐,遠遠地站在他面前,謙卑地弓著腰說:“長官萬勿見怪,我是有苦難言,不敢認您啊。”
廖斌正要聽他解釋,一個年紀較小的夥計走進來問:“掌櫃的,大柳莊的人打電話來問,他們編的笸籮是拉到咱們這兒的門市,還是拉到德外倉庫去?”
張志寬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一樣,聲色俱厲地罵道:“這麼屁大點的事也來問我,沒看見我和先生正在說要緊的事嗎?去去去,滾!”
小夥計只得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轉過臉來,張志寬又現出了堆滿的笑容一副謙卑的奴才相,讓廖斌在這一刻看到了他媚上驕下的兩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