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爾雅搖了搖頭,平靜的回答:“沒有,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我想,罷了,或許我們註定是無緣在一起的。”

衛無情雖然對陳爾雅的反應有些震驚,可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是伸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幾下,以示安慰。

“殿下,臣今日從兵部那裡聽說,最近昔聊國國主段燧晝夜不停的操練兵馬,打造刀槍劍戟,您看……”衛無情把手裡的摺子遞給陳爾雅看,上面都是兵部的情報。

陳爾雅接過摺子漫不經心的看了幾眼:“昔聊國主一直野心勃勃,覬覦著文蒼的國土,我想,文蒼與昔聊之間有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衛無情從陳爾雅的眼眸中看到昔日那些憂愁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釋然,他不禁為此感到欣慰。

曾經年少無知帶著幾分輕狂的少年郎終於在腥風血雨中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在陳爾雅成長的同時,衛無情他們這幫因為陳爾雅而成為朝廷官員的人也為此感到心疼,他是忍受了怎樣的痛?才把當初那份善良,純真和對世界懷著所有美好的想法而生生埋沒?他又是如何忍受著失去摯愛之痛再次堅強的抬起頭來,將所有精力投入到政事與江山社稷之中?

衛無情看著如今這樣的陳爾雅,不知該說什麼,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化作一句:“殿下,臣真的很佩服您。”

佩服他在經歷被陷害後依然能從容淡定的活下去;佩服他在眾多流言蜚語中還可以堅強的走自己的路;佩服他在遭受蠻人的酷刑時能永不叛國;佩服他在白梓謠這樣的絕色佳人面前保持一顆清明澄澈的心,沒有迷失在美色之中;佩服他在失去虞燕飛這個摯愛後,心裡依舊惦記著江山社稷,家國天下。而他自己,在多年前失去未婚妻溫凝兒時,竟一直頹廢不前,甚至想過隨她而去,這就是衛無情比不過陳爾雅的地方,也是他佩服他的地方。

陳爾雅詫異的看著衛無情,似乎不該從他的口中說出這句話,而且他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佩服的地方:“無情兄此言何意?”

衛無情的眼中滿含真摯:“殿下,臣出此言絕不是恭維諂媚,而是發自內心,您的氣魄臣當真是自愧弗如。”

陳爾雅並不以為此而感到興奮,他心裡也沒想到自己會蛻變成如今這般,他只不過是不想辜負那些對他期望至深之人罷了。

白府。白梓謠回宮之後,白府又剩下了白梓歌一人。白梓歌是個女子,不用娶妻,不用養活妻子孩子,父親留下的家產也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如今妹妹也已嫁人,她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每日就在街上以男子裝扮兜兜轉轉,見到不平事出手相助一番,碰見好吃的就隨便帶回來一點,與老管家一同享用。

這日午間,白梓歌一襲白袍,外罩雪色狐毛大氅,頭髮一如既往的用髮帶紮成一個高馬尾,眼中略帶英氣,持劍而歸。冬日的暖陽中,女扮男裝的少女英姿颯爽,彷彿花木蘭再世,風揚起她背後的馬尾,飄逸灑然。

白梓歌一手握劍,一手提了一個紙袋,袋子裡裝著熱氣騰騰的狗肉,她路過集市,聽到小販在吆喝,狗肉的香味大老遠就鑽進了白梓歌的鼻心,白梓歌便去買了兩斤狗肉回來。

白梓歌推開門,管家正在庭院中掃地。看到白梓歌回來了,管家把掃把立在牆角,接過白梓歌手中的狗肉和劍:“大小姐回來了?”

白梓歌微笑著點點頭:“是啊,如今梓謠回宮了,府中又冷冷清清的了。”白梓歌言罷,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惆悵。

管家看到白梓歌的神情:“怎麼了?大小姐,您是想念二小姐了?”白梓歌沒有說話,似乎是預設了管家的猜測,“二小姐如今貴為靖王妃,將來說不定是要成為皇后的人,大小姐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才是,就不必老是這般憂傷了。”

白梓歌忽然想到了虞燕飛,這個姑娘自從進了白府她就覺得很奇怪,那種慌亂的樣子,像是有什麼人在威脅她一樣。

“對了,我妹妹收留回的那個啞巴女如今在何處?”白梓謠把虞燕飛關進柴房的事只有那個婢女一個人知道,其餘人一概不知,她臨走之前還故意讓那個婢女放出訊息,說她把虞燕飛帶回宮裡了。作為報酬,她把從宮裡帶給白梓歌的首飾都賞給了那個婢女,因此婢女對她更加忠心耿耿。

管家讓廚娘把狗肉拿到廚房去:“大小姐,那個啞巴姑娘老奴聽人說她已被二小姐帶回宮中。”白梓歌聽罷,回憶了一下今早去送白梓謠時的情景:除了那個駕車的車伕和一個小宮女以外,再沒有其他人了啊,虞燕飛是何時被白梓謠帶回宮中的?這讓白梓歌大惑不解。

但是,聽管家都這麼說了,她從小沒有父親,管家一直是像父親一樣把她照顧長大的,所以她對管家的話一直深信不疑,白梓歌對管家的話沒有任何質疑,點點頭,回房等著用膳了。

那個婢女在暗中偷聽到了白梓歌和管家的話,冷笑一聲,轉身去廚房拿了一碗昨晚剩下的稀飯和一個饅頭,再加上一碟鹹菜,這就是她給虞燕飛的午膳。

婢女為了自己方便,每日只給虞燕飛送兩頓飯,早上根本不會去給她送飯,可憐的少女餓的頭暈眼花,從昨晚被再次關進柴房開始,她只吃了一頓飯。

婢女用鑰匙開啟門,拿起地上紅漆托盤走了進去。虞燕飛披頭散髮的靠在牆角,嘴唇乾澀,嘴角的血跡已然乾涸,像一隻受傷的小鳥,被關在牢籠裡,失去了昔日的自由。

婢女把飯放在虞燕飛面前:“快吃,吃完了老老實實待著,別給我出什麼么蛾子,被大小姐知道了,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婢女和虞燕飛說話一點也不客氣,如今好像自己是主子,虞燕飛真的是個犯了錯的婢女一樣。

虞燕飛聽到婢女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她昨日所見的那個帶著幾分英氣的女子。當初是她救了陳爾雅,如今,她是不是也可以救自己?想到此,虞燕飛決定碰碰運氣。她抬眼看了一眼那個愚蠢又脾氣臭的婢女,拿起一個饅頭,雙手捧著放在嘴邊一口一口吃著。

儘管這饅頭硬的像石頭一樣,稀飯也是昨晚剩下的,喝一口涼的直打冷戰,但只要活下去就有逃出去的希望,虞燕飛必須活下來,等待出去和陳爾雅重逢的那天,她要把白梓謠所有的罪惡都告知他。

虞燕飛安安靜靜吃著變質的早膳,旁邊的婢女不耐煩的看著,虞燕飛端起粥碗喝裡面的稀飯時,忽然手一抖,碗就掉落在地上,稀飯灑了一地,虞燕飛往後退了一下。

“廢物,連個碗都端不好,你能幹什麼?”那個婢女本來在柴房周圍無聊的轉圈,忽然聽到碗碎了,回頭一看,虞燕飛把粥灑了一地,臉瞬間比晚上的天空還黑,氣的大罵虞燕飛。

虞燕飛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婢女見虞燕飛不買她的賬,上前給了虞燕飛幾個嘴巴子,隨後才罵罵咧咧去收拾地上的陶瓷碎片和殘粥了。

婢女收拾好了之後,拍了拍裙子,將碎片都放入托盤,起身離開了。“啪嗒”一聲,關門的聲音再次將外面僅有的一點光亮隔絕在外,虞燕飛跪坐在地上,攤開掌心,看了一眼剛剛趁婢女不注意偷偷拿走的碎瓷片,眼裡迸發出一縷堅定的光芒,這光芒,彷彿照亮了整個柴房。

宮裡的情形一成不變,唯一要改變的,就是昔聊國即將發起的戰爭。前幾日,陳煊派司馬繎新帶兵去邊境檢視,今日傳回軍報:昔聊士兵的鐵蹄已經逼近文蒼國國境線,看樣子,戰爭已經迫在眉睫,就等昔聊王段銷一聲令下,萬千軍馬便將展開一場血流成河的戰爭。

陳治和白梓謠的來往越來越密切,有時候白梓謠甚至都不回墨染殿,在陳治的榮華殿一待就是一整天。茉兒不告訴別人,陳爾雅每次回宮就直接進了偏殿,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白梓謠和陳治之間的姦情。

冬日的暖陽照在榮華殿的地毯上,像大地賞賜給人類的寶藏,又像是一層碎金透過窗欞鋪在地面,白梓謠坐在一個圓凳子上,低頭拿著繃子認真繡著花,她靈巧的手指遊走在針線之間,繡出的牡丹彷彿出自織女手中。

旁邊一個宮女端著糖醋排骨在等白梓謠用膳。白梓謠把最後一個葉片繡好後,笑著問旁邊的宮女:“好不好看?”暖陽映照在她烏黑的髮髻上,本來烏黑的髮絲也像是鍍上了一層金。此刻的白梓謠笑得純真優美,像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一樣,可誰又知道,天使的另一面實則是可怕的魔鬼呢?

宮女湊過去看了一眼,笑著迎合道:“好看,文楚王妃的繡工當真是織女轉世。”

在榮華殿,陳治命令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叫白梓謠為文楚王妃,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什麼,但沒人敢違抗陳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