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爾雅的話,陳煊的心裡多了些許寬慰。他抬眸望了一眼陳爾雅,恍然間看到他的眉間有一絲濃的化不開的愁緒,這愁緒像是已經凝聚了很久。陳煊本以為是因為他的壓迫,可是如今誤會已經解除,他為何還是這般?就算之前他誤會了陳爾雅,冷落他,仇視他,他也不是這樣,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陳煊轉移了話題,不再詢問陳爾雅政事:“雅兒,最近可是有什麼事?朕看你面色不太好,還有些惆悵的樣子。”

陳爾雅勉強扯出一絲笑:“父皇不必掛心,兒臣最近只是沒有休息好罷了。”

陳煊有些擔憂的看著兒子:“休息重要,不要對其他事情太過忘我,以致耽誤了休息。”

還沒等陳爾雅說什麼,陳煊抬手揮了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就先議到這裡。”

陳煊都已經讓自己走了,陳爾雅也沒有執意留下。他起身向陳煊行了個禮:“是,兒臣先告退了。”話音落罷,緩緩退出了陳煊的宮殿。

陳爾雅從陳煊的宮殿裡出來後,並沒有直接回墨染殿,而是帶琴去了御花園。陳爾雅的琴自從被封為太子之後,由於學業繁忙,再加上跟著林華習武,就沒有時間碰這些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變故,那些變化像是海面上的浪花,一層接著一層,讓小小的少年郎應接不暇,就是在這樣的風浪中,少年郎成長為了如今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獨當一面,處變不驚,遇事不亂。

於是,琴就被他遺忘在了角落。當初,陳爾雅認為,琴是屬於才子墨客的,不是屬於皇室子弟的,他作為皇子,肩上擔負的是家國天下,是幾千萬民眾,而不是琴棋書畫,風花雪月,他知道身邊的繁華詩意不屬於他,陪伴他的可能只是無窮無盡的爾虞我詐和血腥爭鬥,他只有在血染的風采中才能看見今後的江山如畫,他只有在一次次受傷後才能再堅強的站起來,這才是真正屬於陳爾雅的生活。

初冬已至,御花園的河水早已結冰,就像是一塊能夠窺視到未來命運的水晶鏡子一般,晶瑩透亮。花已經凋謝了,只剩寒梅傲立枝頭,就像是陳爾雅與虞燕飛的戀情,最終也只是凋零在這個冬季的大雪中。

陳爾雅的玄色皂靴踩在飄散著枯葉的臺階上,他來到了當初他和虞燕飛表達心意的地方。就是在初秋之時,陳爾雅滿含笑意,心情緊張的對著心儀已久的少女表達出心中的愛意,少女只是一句“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便回答了他心中所有的疑問。

如今,一切物是人非,他心愛之人早已不在,那熾熱的愛也隨冬雪被埋葬,隨寒風而破碎消逝,只給他留下了無盡的傷痛與無法挽回的溫暖。

陳爾雅把懷裡的琴小心翼翼的放在冰冷堅硬的石桌上,他在涼亭中的石桌前坐下,石凳上徹骨的寒意瞬間侵入了他的骨髓,可是,俊美的少年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徹骨的寒意。

陳爾雅除錯了一下琴絃,閉眼彈奏了一曲虞燕飛在最後與他告別之際為他彈奏的《相思曲》。一曲終了,有情人肝腸寸斷,片片思念化作雲煙,隨雪花飛散在空中。

撫琴的少年彈著彈著,眼裡竟然落下一滴清淚,淚水落在琴絃上,片刻就被初冬的寒冷之氣凝固成了冰霜。

“燕飛,你究竟在何處?”陳爾雅緩緩睜開雙眸,這才發現,涼亭外早已飄起了細雪,潔白的飛雪像是柳絮一般,牽動著人的心,使人更加思念遠在天邊的人兒。

有時候,陳爾雅想,這世間是不是就是如此?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萬事自古難以兩全,就好比他擁有眾人羨慕的家室和身份,而他卻被權力和作為皇子的重擔所所束縛,不能像雄鷹一樣,飛向燦爛的天空?他生來是皇子,是不是就應該三妻四妾,身邊美人如雲,而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擁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幸福?

人生本就如此。因為有了愛恨,所以才有了紛爭;因為有了恩怨,所以才有了仇恨;因為有了眼淚,所以才有了思念和悲傷,人間因果迴圈,生死輪迴,不過如此。

不知不覺間,陳爾雅的身上灑滿了細雪,像一層玉屑一樣,晶瑩潔白,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