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少年來到陳爾雅面前,陳爾雅只覺得這個人很面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殿下,這就是要見您的人。”太監說完,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陳爾雅對這個人打量了片刻,才試探性的問出一句:“你是林子?”對面的少年點點頭,“是的,殿下,謝謝殿下還記得我這個朋友。此次隨家父進宮,是受封的,陛下封我為校尉,與家父一同抵禦蠻族的入侵。”

陳爾雅上前擁抱了一下林子,林子也伸手擁抱了他:“原來如此,我不是在做夢吧?記得京城一別,我們就有兩年多沒見過了,你變化也很大,我都快認不出你了。”林子拍了拍陳爾雅的肩,“在府裡這兩年一直讀書,還被家父督促著習武,自然生得偉岸高大,倒是你,沒怎麼變,我不在的這兩年,宮裡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沒?”林子一邊被陳爾雅攜住手往墨染殿走,一邊問他。

陳爾雅拉著林子來到大殿之中,兩人坐在桌案前,陳爾雅聽罷林子方才的問話,剛剛還一臉興奮,一副故人久別重逢的喜悅感瞬間在臉上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眸中的黯然。

見陳爾雅沉默不語,林子悄悄在桌案下攥緊了拳頭:“是我問錯什麼話了嗎?殿下你怎麼了?”陳爾雅搖搖頭,“我沒事,只是,我們從京城告別後回來,就發生了很多事,我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

林子聽罷,一臉驚愕:“什麼?已經不是太子了?難怪那個太監引我來墨染殿,而不是東宮,我以為你是閒來無事到曾經住過的地方看看,沒想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陳爾雅嘆口氣,兀自抿了口涼茶,“說來話長,你知道,宮裡是個充滿爾虞我詐的地方。”陳爾雅把之前被陳煊誤會刺殺王太后的事向林子說了一遍,又告訴他自己被刺了字。

聽完陳爾雅的敘述,林子不知該如何安慰他,許久,林子才緩緩開口說:“如果我有證據,我一定幫你把楊瓊妃碎屍萬段!”陳爾雅忙制止林子低聲些,“小心隔牆有耳,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父皇如今也不相信我了,自那時起,我就已經失寵了。”陳爾雅低下頭,語氣惆悵的說,他現在的樣子在林子看來與兩年前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美少年判若兩人,林子遒勁的手情不自禁的攥緊了衣襬。

“殿下,你今後就要帶著那個字,被人走到哪裡說到哪裡……”林子說到這裡已經說不下去了,在他的印象中,林華從小就對他說過,頭可斷,血可流,唯有尊嚴不可以丟,一個七尺男兒,活的就是尊嚴,若是尊嚴沒了,留著性命苟且偷生,那還不如死了。可是如今,他從小的好朋友,也是師兄弟,他明明沒有犯任何錯,今後卻要帶著這具有侮辱性的刺青生活,他真的不知道陳爾雅心裡是如何想的?

“殿下,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帶著這個字,七尺男兒的尊嚴何在?”林子忍不住以質問的口吻對陳爾雅說出了這句話,可是他何曾想過他的苦衷?

“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讓我去死嗎?”陳爾雅之前也不是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傷心過,“如果我死了,豈不是正中他們的下懷?你說的沒錯,我當然在意,對於一個男人,尊嚴豈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我曾經被人指指點點,當著面議論紛紛,你知道我是如何忍受下來的嗎?”

“我並非你想象的那樣懦弱,只是我知道,我現在的力量不足以與他們抗衡,所以我在爭取,只有我爭取了,才能為自己平反,不是嗎?”陳爾雅言罷,四周陷入了沉默。林子聽了陳爾雅一席話,才覺得是自己剛剛說話過激了,他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就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的衝動,他不顧朋友的感受,也不考慮他現在的處境,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他,當他聽完陳爾雅的話,他才知道,面前這個清秀文雅的少年,揹負著多麼沉重的責任和負擔在這陰暗又充滿殺機的宮廷裡艱難前行,忍受著多大的屈辱和輿論若無其事的生活,林子的心裡此刻愧疚的無以自容。

“殿下,是林子信口雌黃,不理解殿下的苦衷……”林子還沒有說完,陳爾雅便打斷了他,“我不怪你,我還要感謝有你這樣的摯友時時刻刻提醒我呢。”陳爾雅的臉上洋溢位一抹笑來,那笑,和曾經初到京城時一樣美好,那個活潑無憂的少年彷彿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可只有陳爾雅自己知道,以前善良爛漫的自己,再也不復存在了。

“對了,殿下,我進來的時候看到外面裝扮的喜氣洋洋的,此時並非新春,是宮裡發生什麼喜事了嗎?”林子見氣氛緩和了下來,便不再提及曾經的事,“都說了我們是好兄弟,不要叫我殿下,叫殿下豈不是太見外?是我皇妹出嫁,下嫁的是鎮軍將軍司馬繎新。”陳爾雅坦然的告訴林子。

“司馬繎新?那不是我們曾在金滿堂裡碰見的那個混混嗎?怎麼,如今都成將軍了?”林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是啊,我把他們帶回來後,覺得他們是可造之材,只是當初跟錯了人而已,後來,我讓他們日日跟著其他侍衛習武,時間長了,也立下不少功,父皇就封他為鎮軍將軍了,還賜婚給他和皇妹。”陳爾雅說罷,命人端來了一些糕點和林子一同分享。

林子從盤子裡撿了一塊桂花糕:“那個王真沒被封個什麼官銜?”林子好奇的問,“封了騎都尉,說不定日後會分在你麾下呢。”陳爾雅咬了一口糕點,展顏一笑。

“真是沒想到,殿下……爾雅你果然會識人,我一開始一直以為他們是兩個無所事事,沒什麼用的市井無賴。”陳爾雅擺擺手,“人不可貌相,從一開始我看他們有悔改之心,心眼也不壞,如今看來,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好了,不說這些了,多年未見,不知你的棋藝如何了,我還想試試呢。”陳爾雅抿了一口茶,昔日月下的場景彷彿再現,不同的是,上次是夜晚,如今是白天,上次他們還都是不諳世事的少年郎,如今都變成了歷經萬事,即將成為一個七尺男兒的人了。

“好,不過,我可不會手下留情。”林子見陳爾雅已經擺上了棋盤和棋子,毫不客氣的說,“若是隻憑你的謙讓我才能贏,那我還跟你比什麼?”陳爾雅也不甘示弱的說。於是,兩人在棋盤上展開了一場難分難捨的廝殺。

午後的陽光分外明媚,薰風拂過,宮裡的奇花異草隨風輕輕搖曳,衛無情從兵部出來,準備去找陳爾雅商量一下即將到來的戰爭的事,他也同時好奇陳簡對陳爾雅說的那個人是什麼人,若是什麼江湖大俠,他也好去向此人討教點奇門遁甲的,既能提升自己,以後也能在戰場上派上用場。

“哎呀,這可怎麼辦啊?爾瑜,要不大皇姐回去再讓三皇姐給你做一個吧?”一個女子焦急的說,“不,我就要這個,皇姐最近忙著繡花,才不給我做呢。”另外一個略顯稚嫩的少年的聲音有些不高興的說。

衛無情聽到女子的聲音越來越焦急,眼看勸不住那個吵吵嚷嚷的少年,於是打算走近問個究竟。衛無情在走的過程中不忘判斷兩人的身份,他喃喃自語道:“那個少年的名字和殿下的差不多,他稱呼那女子為皇姐,或許是殿下的皇弟和某個公主吧?”

衛無情走近一看,只見一個容貌秀雅的女子梳著垂鬟分肖髻,髮髻上戴著三尾鳳釵,身穿粉色齊胸襦裙,紫色的披帛搭在手臂上,焦急的抬頭望著樹上的一個燕子形狀的風箏,她的身邊站著一個身高在她腰上的少年,看樣子十一二歲的模樣,身著白色衣袍,青絲束的一絲不苟,眼巴巴的看著樹上的風箏。

“這些皇子公主也真有雅興,大夏天的出來放風箏。”衛無情搖搖頭,也不打算幫他們,他覺得隨便叫個太監過來幫忙把風箏取下來就可以了,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令衛無情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經過他們身邊,就被眼尖的陳如翊看到了,她上前攔住他:“這位大哥,能不能幫我們個忙啊?”陳如翊談吐得體,也沒有衛無情對那些刁蠻公主的印象,反而更像是一個大家閨秀。

衛無情向陳如翊行禮:“參見公主。”陳如翊忙指了指樹上的風箏,生怕衛無情走了沒人幫他們,“能不能幫我們把那個風箏取下來?皇弟不懂事,大夏天要跑出來玩風箏,風箏不小心飛到了樹上……”還沒等陳如翊說完,衛無情點點頭,他早就知道陳如翊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