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驚心動魄的場面之後,兩人一路無言,走到河邊。

運河兩岸栽著高大的垂柳,垂下的柳條好像簾幕,將二人與街道隔開。

蕭瑜無事可做,便拿出簫來,又嘗試著吹了一曲。

他並不喜愛長簫,但是蓮皇貴妃喜歡。母妃因他而死以後,吹簫成了他在紛繁的記憶中,留下母妃的方式。

只是近日這個辦法也不太能行得通了。

已故的人終究是過去的,可是人能走的路卻都是往前的。

母妃如此,綠綺如此。

“小齊在看什麼?”蕭瑜偶然抬頭,發現齊均正像尊雕像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於是便故意停下了問道。

這句話讓齊均從發愣中回過神,卻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便脫口而出:“看......看魚。”

蕭瑜憑欄看河,上京的運河連通濟水的一條支流,此時雖然解凍了,但是河水中依然有的浮冰。

“撒謊。現在河裡還有薄冰,哪有笨魚給你看。”

他收起簫,用摺扇抵著下巴,在猜齊均會如何回答。

齊均被拆穿,又不能說他剛剛一直盯著皇上發愣,便故作遺憾地指著運河狡辯道:“剛剛還是有的啊,皇上一說話大概就嚇跑了吧。”

蕭瑜無奈地搖搖頭,道:“小齊,你覺得剛剛這支曲子,和在醉夢軒的那支比起來哪一個好一些?”

“末將喜歡剛剛皇上吹的,醉夢軒裡皇上有心事,現在皇上開心了些,曲子就好聽了。”齊均認真地說道。

蕭瑜見齊均雖然一臉誠懇,但是又總覺得他的話哪裡怪怪的,便問道:“小齊,你可知道人們說的五音是哪五音?”

“這個,宮羽角.....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齊均如實回答。

原來是眼前人根本不懂音律,這也難怪,齊均是武將又不是樂師。

蕭瑜苦笑道:“古人有對牛彈琴,我今日有讓你聽簫。罷了罷了。也難為小齊你堅持聽了這麼久。”

“抽籤算命,十文一次。算得不好不收錢!”

齊均還未說話,兩人只聽見一個越來越近的聲音,轉身回顧,發現是一個雲遊的道士向著這邊過來了。

道士的衣服打著不少補丁,鞋也有了破洞,卻雲淡風輕,氣定神閒地走著。

“皇上,你相信算命嗎?”齊均下意識地問道。

“以前不太信,現在有一點信了。朕小時候,算命先生說朕是七殺命格,是極兇之煞,如今倒是有些應驗了。”

天氣並不熱,但蕭瑜將摺扇開啟,在身前輕輕扇了扇。

白扇上的水墨山海圖輕輕搖動,帶著他的思緒回到了遙遠的往昔。

當年慶曆皇帝寵愛婉婕妤,因此冷落後宮其他妃嬪。婉婕妤人如其封號,溫婉可人,惹人愛憐。

後來婉婕妤生了重病,徐德才為了打壓自己母妃蘇氏一族的勢力,便帶了個算命先生到宮中,說宮中有皇子的命格與婕妤相剋,要一命換一命,而與她相剋的人,正是蕭瑜。

“末將失言。”

小皇帝一直皺眉不語,讓齊均有點慌張。

“小齊可知道,朕為何一定要自己的叔叔死嗎?”

“末將不敢妄言。”

“呵。小齊有時候謹慎的過頭了,不過你這副嚴肅的樣子倒是挺可愛的。”

蕭瑜輕笑著合起摺扇,徐徐說道:“攝政王把持朝政有四年之久,倘若他能革除宦亂時候的積弊,讓大商像二世祖的時候一般強盛。那他不用重兵圍堵朕,朕也會自動退位讓賢。”

“可是,他四年裡私吞國庫資財給自己修宗立祠,朝中迫害與他意見相左的忠臣,朝下又侵佔百姓良田無數,害的他們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只為了建造供他玩樂的行宮。朕坐在龍椅上看著江山百姓在他手中如同草芥一般被蹂躪,卻除了點頭讚許什麼也做不了,你說,朕如何不恨?”

齊均靜靜地聽著,這些事情大多發生在他出徵在外的三年裡。

遼北鐵騎軍紀嚴明,但在和一些地方官打交道的時候,還是免不了體會到腐敗的氣味。

此時西天的落日半掩在地平線下,天邊金黃的薄雲躺在緋紅的蒼穹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