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薛家出來,陶正禮避開和薛夫人的接觸,哪怕是眼神,她望過來時,他都會飄然避開。

這讓薛夫人覺得心裡痛。

她在陶家商號留下狠話,逼著陶正禮來見自己一面,終於讓陶正禮答應隔日相見。

薛夫人精心準備,約的還是錦陽飯店的頂層觀景廳,這個給她帶來美好回憶的地方。薛夫人換了身雍容華貴的毛皮大衣,挎著最時興的小皮包,頭髮亦燙了個時髦的卷,容光煥發進來。

陶正禮來得晚,她坐定好久,點了菜,眼睛望向窗外等著。這裡是雲城最適合觀景的地方,大片的房屋瓦舍都盡收眼底,登高遠望果然令人心胸開闊,所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只是今天她和他能不能更上一層樓,她想起來心情不免沉沉,看那風物都化彩為灰。

陶正禮進來了,他見到她,早沒有笑意,三兩步邁進來,停在她的面前,直直盯著她。

“事到如今,您還要同我談什麼?”陶正禮陰沉著開口。

薛夫人抬起頭想對他笑道:“你來了,先坐下來慢慢說吧,來,喝口茶。”

她看出了他臉色的不對,想和緩一下氣氛。陶正禮根本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直接道:“薛夫人,您猜我前幾天見到了誰?”

“誰?”

“我的好同學、薛小寶曾經的跟班朱秉德。他聽說我要娶薛家二小姐。您可知他告訴我了什麼嗎?”陶正禮板著臉,黑著面道,“他為我可惜,說我娶了個不潔的女人,於是我奇怪他怎麼知道這件事,便細細問過他。您道薛明柳的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他在關鍵點截斷下來,引得薛夫人往下問著,“怎麼發生的?”

“全拜夫人您所賜。他說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讓您出口氣。我真沒想到您是這樣狠毒的女人,連自己的小輩都不放過。薛明柳名義上也是您的女兒哪!”陶正禮把話全部說透了,只聽得薛夫人愣住了。

“我沒要他下手做害薛明柳的事情,我說了不要傷害她,陶正禮你要相信我。”薛夫人辯解道。

陶正禮的話像驚雷震在她耳畔。她氣急讓朱秉德教訓明柳,卻不想自己陷入其中,沾染一身一輩子洗不掉的“汙點”。她好悔!

“我承認,起先認識明柳,不過是我爹和薛家接觸,讓我娶位門當戶對的夫人。爹讓我娶總歸會相敬如賓,實在不知道哪裡會讓您起了這樣深的誤會,我自問上次鳴鳳班前見面和您說個明白清楚,您就該清醒了。

為什麼您如此容不下薛明柳?她好歹也是我沒有過門的夫人,您想動她得問過我吧!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她竟會栽在她狠毒的嫡母手中!”陶正禮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串話,把積鬱在心裡的對薛夫人的不滿一股腦倒了出來。

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在戳薛夫人的肺管子。侍者把菜端上來,她似乎被自己平素喜愛這飯店的宮保雞丁嗆了一下,心中憋悶無處撒氣,對著侍者吼道,“這是什麼味兒,拿下去重做!”

這句話讓陶正禮越發鄙夷,侍者見到她是VIP客人,不敢得罪,忙道了聲“是”,重新端了下去。

“陶正禮,我知道你怨怪我。可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您現在道歉有用嗎?薛明柳已然瘋瘋癲癲,遂了您的心意。如今,她是廢人了。”陶正禮繼續不留情說道,“您該稱心如意吧。”

薛夫人被他說得一梗,蹙著眉頭問:“我在你心裡就這樣不堪?”

“送您一句話,聽其言觀其行。我怎麼想的對您來說很重要嗎?”陶正禮反問道,他習慣地把手收進褲袋裡,“您先做這麼絕,您認為我該怎麼想?既然先在乎我的想法,就不要不顧後果做下這些腌臢事。”

“你……一點點都不相信我?”薛夫人還不死心。

“對。一分一厘都不信。”陶正禮正色著她,“我再多呆一分鐘都覺得噁心。話盡於此,您也不必再約,我也不會再同您見面,您好自為之。”

他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離開了。

剩下薛夫人腦子裡不斷過著他嫌惡的表情,一恍惚她似乎看見了在這個廳裡浮現出薛少爺。他居然也帶著和陶正禮一樣憎惡的神情,漠然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我不想這樣,小寶,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她在陶正禮關上門時吼了出來,痛痛快快地大吼一聲,發洩一般。等她喊完這句話,那現身而出的“薛少爺”居然一下子隱身不見,再看不見。

她頓時痛哭起來。她明明白白知道,今天他和自己徹底做了了斷,雖然早就預知會有妄想消失的那天,只是沒想過會以這樣殘酷的方式,沒有溫情,沒有愛戀,甚至一點安慰都沒有,有的只是嫌棄,只是痛恨和鄙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