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周慕青出面,他向顧行舒和眾人坦誠了季遠凝的身份,他笑道:“季遠凝他畢竟是我夫人嵐兒的小叔,再讓他就這般匆匆忙忙回雲城,他們親人之間分離太久,不瞞顧山主說,我夫人覺得捨不得,想向顧山主求個情面,能給季遠凝時間讓他在江城盤桓。”

顧行舒沒有必要為了季遠凝而開罪這位如日中天的週二少,況且對方現在求到自己眼前,他沉吟一陣道:“週二少,這件事我沒有意見,只是得問過當事人的意見。”

當顧行舒問季遠凝的時候,季遠凝直截了當給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我願意留下,我已經在祁家認祖歸宗,我也想留下為祁家儘儘自己從沒有盡過的力。忠孝不能兩全,我思來想去,只能對不起山主您和五爺的栽培了。”

“你一定要留下?”莫五爺追問道。

“是。請五爺體諒。”季遠凝忽然向他跪下,叩了一個頭,“五爺的知遇之恩,我季遠凝萬死難報答。但祁家對我也是陌生之地,這麼多年,我需要時間去了解他。如果家主祁小姐需要我留下,我更義不容辭。”

“那好,那是你自己的抉擇。”莫五爺聽出季遠凝心意已決,不再勉強。他背過手去,站在一旁,暗紅的長衫上流動燈的光影,他就站在光影裡忽明忽暗。

季遠凝最後給顧行舒磕了個頭,和周慕青提著行李去了。傅石望著他的背影,心裡嘆口氣。

傅石陪著莫五爺回了房間。莫五爺起先默然不語,他看了眼傅石:“我本帶你們來是見識見識,也是想讓你兩個和緩和緩關係。不想會有這一出,傅石你怎麼看?”

“五爺問我?”傅石苦笑了一聲,“季先生就是季先生,他的命永遠都這麼好。以為他和我一樣,出身寒微,不想人家竟然是祁家家主的叔叔,人比人要氣死人。”

傅石的話,令莫五爺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雲城的鄭管家在季園沒有等來季遠凝迴轉的訊息,等來的是帶著手下的傅石。鄭管家驚奇叫道:“師父,怎麼是你?”

“阿平,季園的房契在哪裡?給我。”傅石面無表情,對鄭管家的口吻居高臨下,“季先生不再回來了。現在這棟園子要收回幫裡去,阿平,你要認你是我的徒弟,你就把房契找了乖乖給我。我像季先生一樣提拔你,否則,休怪我不留情面。”

鄭管家沒想到左等右盼,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想了想答應了,去書房的暗格裡找到了房契,正要出門。門口碰上了安茹,後者向鄭管家垂詢道:“怎麼回事,怎麼季園裡來了好些人,東翻西找吆五喝六的。先生呢?”

“季先生多半是出事了,季園的天要變咯。這不,我正要把房契交給我師父傅石,說是幫裡要收回這套房子。”鄭管家無可奈何道,“你這個丫頭年紀輕輕,得為自己找個出路。”

“鄭管家你也不老,說話老氣橫秋的。我不走,就算季園變了天我也不走,我要在這裡等先生。”安茹的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芒,把鄭管家感染得心緒跟著她激動起來,點了點頭。

季遠凝對雲城的情形是一無所知的,連邢濤都聽說季遠凝拋下大家離開了,他到底沒有想到季遠凝會這樣離開,但又覺得季遠凝對這裡心灰意冷,離開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季遠凝在萬德商行工作著,起先做學徒,慢慢地當上了王掌櫃的助手。他很喜歡這裡的氛圍,沒有任何傾軋心計和陰謀,在這裡很是愉快。

直到一個週末,他獨自去了新記市場。

在門口買了一角錢的票進去,這是季遠凝第一次正式在江城逛一逛。這裡的戲場書場很多,這次還趕上了大馬戲巡遊,聚集了很多父母帶著孩子們圍觀著,旁邊就是個小動物園,連蛇蟲虎豹都弄了來,在鐵籠子供人參觀。

季遠凝後悔今天來,高高懸掛的廣告畫報說馬戲巡遊三天,難怪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他看了會動物表演,看小貓數數、小狗跳火圈,喝了個彩。人慢慢越聚越多,他放棄這裡準備上樓轉一轉。

剛從人群中擠出來,快到樓梯口。一個布衣保姆抱著個寶寶。這孩子年紀還走不穩路,可他非要下地走幾步。保姆連連拍勸寶寶道:“俊生乖,這裡人多,不能下來,等一下到人少的地方再走。”

俊生轉動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聽懂了保姆不讓,嘴巴一撇準備“哇”得大哭,還在她身上扭動著就是要下來,她控制不住,只好放他下來。

季遠凝盯著這個孩子良久,看他烏黑溜圓的大眼睛,嘟嘟的紅嘴唇還有毛茸茸的黑頭髮,穿著小背心走動時小屁股一扭一扭,這個孩子營養很好,白白胖胖的格外惹人疼愛。季遠凝居然看著他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停住了腳步。小寶寶走動幾步身子一歪,季遠凝的心都揪起來了,他不禁跟著他,就在他即將倒下那刻,張開雙臂輕柔地抱住了他。

不知為何有股暖流從季遠凝的心中散發出來。他把寶寶抱起來,嘴裡發出“喔喔”哄孩子的聲音。寶寶的眼睛盯住了季遠凝,這個奇怪聲音的來源。季遠凝有些情不自禁,他抱著他,歡喜地很,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恨不得想親上他粉撲撲的小臉蛋。

但他控制了自己,因為保姆走到他面前,道歉道:“對不起,先生。謝謝你救了我們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