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最後一件事,慧清。這是你給我的錢,我替你給玉溪庵捐了些功德,剩下的都在這裡。我不能拿你的錢,否則我們真的生分了。”林寧把依舊用報紙包著的錢塞到張慧清手裡。她看見還是那張她和陶正禮笑模笑樣被偷拍的那張。

“林寧,你此去江城還要生活,你用得上,這是我的心意和賠禮。”張慧清推了過來。

“好。”林寧凝視著她真誠的眼,從裡面取了一些,放進衣兜裡,與張慧清揮手分別。很快,拐過門口林寧的身影消失不見,張慧清莫名傷感,心情有些低落。她忽然跑到門口,對林寧喊道:“林寧,我會去江城看你。”

二萍拎著行李,與林寧安靜地在火車站裡候車,再沒有人阻攔,沒有人注意到兩個普普通通候車的女人身影。她們順利上了車,更順利坐上了座位,顛簸轟鳴好幾個小時,終於在江城大智口火車站下了車。

林寧的繡花鞋踏在江城的土地上。今次不同以往,這趟短短几小時的旅程耗費了她全部的心力,不過她總算回來了!還帶著一個珍視的小生命,她習慣性地摸摸肚子。

二萍拎東西走在前頭,她四處張望,對林寧道:“哇,林小姐,這就是江城啊,好大呀!”

可不大!三鎮龍蟠虎踞,長江漢江分割其間,只怕三天之內她們都沒有腳力逛遍整個三鎮。林寧望著她好奇的眼神,由衷的對江城事務的感嘆,不意慨嘆如果二萍是菊蕊,她更會嘰嘰喳喳對自己發表各種評論,她的一顰一笑竟然讓林寧想起來菊蕊,菊蕊到底受自己牽累,沒命看到今日之江城。

“林小姐,我們去哪?”二萍問道。

“先找個旅館落腳吧。”林寧開啟手袋看了看自己帶的錢,應該是夠了,“不,現在應該時間還早,你和我先去一趟花樓街。”

花樓街上有什麼?其實那裡才是她自小在江城的家,一棟獨門獨戶的西式洋房,裡面曾經有她的父母和弟弟,家中僱了好些僕佣丫鬟。比方有時候她想吃拿破崙,會有西點廚師烘焙正宗法式糕點,有時候她想吃桂花點心,那就是家裡中餐白案師傅的拿手好戲。衣食住行樣樣安排俱全,那時家裡還養有門房、打雜伙伕、甚至鍋爐師傅,可以說除了江城三大家族,無人能出其右。

然而一切都是塵封往事。在雲城時江城的一切都太過於飄渺遙遠,而在火車站她思緒萬千,憑著記憶找到電車站,坐電車到了花樓街。一條悠長的小巷展現在她眼前,路旁栽種了法桐,進了深冬只剩孤零零光禿禿的樹枝。她帶著二萍往裡走。

這巷子頂裡面就是記憶中的宅院。

現在這幢宅子和她們隔著一扇黑色鑄鐵大門的距離。鐵門圍牆換了鐵欄杆,爬滿了藤蔓,林寧找了個縫隙往裡看去,大門口附近影影綽綽在噴泉後面立著幾個身影。年長的女人她再熟悉不過,應該是她的小舅母,身邊幾個洋裝女孩,是她的表妹們沒錯。

聽見女孩子們的歡笑,還有隱隱約約的談話:“鳳妹妹,下午去上課嗎?”

“不要。老師之乎者也,煩著呢。我們下午逛街去,萬德銀樓最近到了新貨,電話都打到家裡好幾天了。那個設計比金鳳祥的還漂亮,鑽石這麼大個。”這是鳳妹妹的聲音。

“好,我們下午一起去。”小舅母笑道,“先吃茶去”。說著她們進了屋子,門口冷清下來。

林寧依稀記得,當時小舅舅帶著兩個表妹到家裡來。那兩個妹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在她的房間裡轉了又轉,摸了又摸,這下可不是如願以償。

二萍憨乎乎問道:“林小姐,進去嗎?”

“看看吧。”林寧答道。

“誰在那裡。”大概是二萍的說話聲音大了些,引來了門房。

“走。”林寧現在可沒有打算叨擾小舅他們,她拉了二萍,藏在圍牆轉角。沿著圍牆貓腰摸了半圈,從後面巷子裡走了出來。

“我想這是林小姐你親戚的家吧,怎麼不進去?”二萍疑惑道。

“走,我們去找個旅館。”林寧沒有回答二萍的問題,房子被小舅他們佔了,整件事她得找楊經理打聽清楚,而第一件事就是她們得找地方落腳,再從長計議。

在附近巷子裡轉轉,也有意外收穫。這裡果真藏著個小旅館,踏上咯吱咯吱的木樓梯,林寧付錢賃了間房,樓下的霓虹燈映照著,晚上也能盡顯江城的燈紅酒綠。

二萍把箱子放下,甩了甩拎累了的胳膊。林寧看她把身體攤在床鋪上,想她是累了。還是問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出去?”

“林小姐,饒了我吧。”二萍一陣哀嘆,她確實累了,拎著個箱子遠路無輕夫,站著不如躺著,就是她的想法。

“好吧,那你在這裡,我出去一下。”林寧心中藏著事情,她披衣出門,在旅店門口叫了輛黃包車。問清楚林氏錢莊的路途,讓車伕拉著前去。

“小姐,請進,來小號的存還是取?”下了黃包車,付了車資,她站在林氏錢莊門口,就有錢莊的職員迎上來熱情相問。

“我想找你們的楊經理諮詢一下。我是有筆款子從別家銀行到期了,想存過來,不知道這裡的利息給的如何,有這個數。”林寧假裝談事情伸出了五個手指。第六感給她的謹慎,告訴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