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崇雲聞言,推開房門,對著一臉戒備的耶律楚材微微一笑,接著邁步進來,又轉身將房門關上。

耶律楚材本想在他轉身之際,挺劍刺他後背,但猶豫片刻,終究沒有出手。

他知道眼前之人趕深夜到此,必然身手不俗,自己雖讀六藝,但劍法一道,實在平平,連普通的軍中士卒也未必能勝,還是不要冒險得好。

於是耶律楚材便直接返身走回了書案後面,將寶劍放到案邊。

柯崇雲落下門閂,回過身去,再次露出笑容,道:“數月未見,不知耶律先生還記得在下嗎?”

今日拜訪,雖屬於暗訪,但柯崇雲卻穿的比較正式,既不是夜行衣,也不是初次與耶律楚材相見時的市井打扮,而是一身白袍,身上披一件金色大披風,十足的貴族公子扮相,氣質儒雅,姿態謙和。

耶律楚材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記了起來,驚訝道:“原來是你!”

柯崇雲笑道:“看來大人想起來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柯崇雲,從山東而來。”

耶律楚材很快明白過來,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從臨安來的,原來是山東,所以你是楊安兒的門徒?”

柯崇雲搖了搖頭,道:“看來金國朝廷對於山東義軍著實不上心,楊教主早已不在人世,而耶律先生這樣的大賢卻仍只記得我們十餘年前的領袖。”

耶律楚材道:“我知道楊安兒已死,只當他的門徒也跟著潰散了,這十來年,山東並無打著楊安兒旗號的流寇,我不知道也不奇怪!”

柯崇雲道:“自從楊安兒教主去世之後,新教主吸取教訓,決定暗中積蓄力量,於是便採用了廣積糧緩稱王的策略,如今在山東一帶的山林中暗中發展,如今已經練出了十萬精兵,有足以供應大軍兩年戰事的糧草,而這幾年山東河北十數次小規模起義都是我方為了吸引金兵注意而發動的,目的就是隱藏我們大本營。”

“廣積糧緩稱王麼?倒是不錯的策略,已經脫離了普通流寇的限制,看來你們所圖不小,若不是蒙古崛起,你們這一方或許大有可為。”耶律楚材坐到了椅子上,淡淡說道。

柯崇雲奇怪道:“蒙古伐金不正是我們的機會麼?”

耶律楚材道:“我軍近五十萬大軍在蒙古鐵蹄之下尚且一觸即潰,你們的十萬精兵又如何能夠抵禦得了,哪怕你們計程車兵當真能夠如蒙古鐵騎一般精銳,但他們全是騎兵,來去如風,你們若是佔山稱王,他們或許一時奈何不得,但若是野戰,你們則必輸無疑,況且,就憑你方才所說的實力,或許連我金軍精銳也不如,你們又如何能夠站穩腳跟。”

柯崇雲笑道:“耶律先生果然睿智,您剛才的說法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蒙古人本身足夠團結,而事實上他們並不團結,兩個月前的野狐嶺之戰,原本鐵木真麾下大將木華黎雖然大勝,但自己麾下親兵也死傷殆盡,他自己更是重傷不治,已經不明不白的死掉了。博爾術被扎木合留在城外圍困中都,扎木合自己卻領自己麾下將士燒殺劫掠,博爾術豈會沒有意見?”

耶律楚材忽然笑了起來,道:“你是想告訴我,扎木合疑心重,不會善待降將,遲早分崩離析,不是一個好去處?”

柯崇雲就是這個意思,見他挑明,也不在拐彎抹角,道:“不錯,扎木合已經六十歲了,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他沒有親兒子,三個親孫子最年長的才二十出頭,卻才能平庸,不足以服眾,第二大的孫子也不過十五六歲,倒是有幾分本事,可惜也是個薄情寡義的,扎木合還收了一個養子,是原本鐵木真的兒子,作戰勇猛,為了拉攏鐵木真舊部,扎木合還說過要讓朮赤擁有蒙古大汗的繼承權,看似大度,卻時時提防,否則也不會一直帶在身邊。一旦扎木合死去,蒙古人勢必會陷入內鬥,恐怕又會回到原本的一盤散沙的局面。”

耶律楚材忽然伸出手,道:“你不必再說了,我跟你走!”

這話倒是把柯崇雲說愣住了,他細數蒙古的隱患,雖然不假,但也未必會成真,而且自己的目的還沒有說呢,耶律楚材便主動說要跟自己走,這實在讓他意外。

耶律楚材看出了了柯崇雲臉上的窘迫,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我是怎麼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柯崇雲搖了搖頭,道:“我說了自己的身份,又分析了蒙古人的弊端,自然是要拉攏先生的,只是意外先生竟然如此果斷!”

耶律楚材道:“金國與蒙古人這些年來摩擦不斷,但是金庭也沒有收集到蒙古人這麼機密的情報,先前朝廷忽然收到蒙古人大軍入侵的訊息,來源也十分可疑,想來也是你們的手筆,能夠隔著大金,對草原有這麼細緻的瞭解,你們也算是用心良苦,說不定蒙古人的高層中還有你們的探子,從這一點看,你們也算是深謀遠慮,志向不小,未來可期。”

柯崇雲讚道:“坊間都傳先生精通術數及釋老醫卜之學,果然不假!”

耶律楚材道:“哪裡哪裡,不過是趨吉避凶而已,況且柯兄弟開誠佈公,將自己的來歷都說得明白,我其實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不是麼?”

柯崇雲稍稍有些慚愧,雖然他並沒有打算殺人,但是若是沒有談攏的話,他肯定是會強行將他劫掠走的。

契丹貴族很多,但真正有能力從根本上幫助蒙古人重新制定國策的人卻只有耶律楚材一個,其他不是才能平庸之輩,便是隻懂得打打殺殺的莽夫。

這樣的人,就算不能為自己所用,也斷不能為蒙古人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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