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宥看到沈至誠,微微有點吃驚,道:“怎麼忽然間到了這裡?”

沈至誠望著他笑著調侃道:“許是在夢裡吧。”林遠宥默默地閉上眼睛,微微地笑了,道:“至誠……”沈至誠突然爆笑了,此時他快樂的就像這傍晚的太陽,在群山之中毫無保留地閃耀。沒有什麼比自己看中的人,自己第一眼就視為知己的人,在最危急的時刻,因為機緣巧合竟然救了自己兩兄弟的命更能讓他感到快樂感動,想要感謝上蒼的了。

此時的沈至誠真的願意將自己的性命抵給林遠宥,來表達他的快樂和感激。

林遠宥嘟囔了一聲,“這裡是近水客棧了吧。”

沈至誠道:“是的,這裡是我們第一次喝酒的地方。”

林遠宥閉著眼睛,任由沈至誠拉著他的手,又嘟囔了一聲,“至誠,我餓了。”

沈至誠立刻道:“好好好,我立刻讓客棧做吃的。”說著慌不迭地跑了出去。林遠宥伸了個懶腰,起了床,一邊嘆息一邊搖了搖頭。他這是得多累啊,竟然就這麼放心地在沈至誠的房間裡睡著了。他苦笑了,江湖二十年了,他何日起變得如此愛相信別人?竟然能在一個剛剛見過兩次面的錦衣衛房間裡睡著了,毫無戒備地睡著了。

林遠宥洗漱了一下,站在二樓的過道上,看著樓下的大堂。沈至誠已經要了吃的,正站在大堂裡抬頭看,看到他便微笑地招手讓他下來。林遠宥笑了笑。沈至誠從無例外,總是選擇一張角落裡不顯眼的桌子坐下,難道是他太過英俊逼人,太過扎眼了嗎?

沈至誠看著吃飯的林遠宥,心裡充滿了溫情,他殷勤地給林遠宥夾菜,甚至試圖擦拭他嘴邊的湯汁。

和林遠宥在一起,沈至誠突然間覺得自己此時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時辰,任何一個白天和黑夜。夜幕降臨的時候,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林遠宥後面,只有半步之遙。林遠宥似乎和他一樣,對近水客棧不遠處的那處河流,河流對面的那處遠山特別中意。總願意立在河邊,或者坐在河邊,看著河水,看著遠山,默默地待上很久,很久。

兩人立在河邊,已經很久,夜風不涼,也不暖,吹過來的時候有一種舒適的感覺。沈至誠輕聲問:“先生怎麼看待知己?”

林遠宥回臉看著沈至誠,想了想,用詢問的語氣道:“彼此喜歡,不離不棄?”

沈至誠想了想,竟然覺得他說的沒一點不妥,知己也許就是無論對方遇到什麼困難,不離不棄,相信彼此,伸出援手,堅定不移地支援對方吧?如果不是刻到骨子裡的相互喜歡,那麼若是隻有不離不棄,兩肋插刀就是恩人,不能說是知己吧。所以,沈至誠點了點頭,道:“對,相互喜歡,不離不棄。”

半晌,沈至誠又道:“先生最怕什麼?”

林遠宥又想了想,還是用詢問的語氣,道:“午夜夢迴?”

沈至誠心裡咯噔一下,竟有如此大方之人,能說出如此大方之話。又道:“對,人生最怕,最怕午夜夢迴……”短短的幾個字,沈至誠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了。林遠宥看著低下頭的沈至誠,突然想起在河邊慟哭的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怕沈至誠的肩膀輕聲叫道:“至誠……”

往事哪堪回首?多少午夜夢迴,蝕骨鑽心無法忍住的痛和悲傷縈繞不去?林遠宥在黑夜的掩飾下轉過臉去,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就習慣了就好,痛久了就麻木了。日子還得一天一天地過下去,還要努力地過下去,省的以後的午夜夢迴,再為今天的疏忽蝕骨鑽心痛心不已。

人生若是能有一二知己,很多事情就要樂觀的多了。可是這世間的知己也是要門當戶對的,只是這門戶是內外兼修的意思。哪能說有就有的,哪能是一廂情願就可以的。至少彼此都要喜歡對方,跟得上對方的萬丈光芒。

“驚夢覺,弄晴時,聲聲只道不如歸。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沈至誠的聲音很輕很輕,林遠宥還是聽得出他所念的詞是晏幾道的《鷓鴣天》,不由得側臉看了他一眼,這個錦衣衛千戶竟是個有情懷的文人。不由得記起晏幾道的《阮郎歸》,“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伴著一聲嘆息又唸叨道:“人情似故鄉。”

沈至誠突然側臉看著林遠宥,笑靨如月。林遠宥笑道:“你的笑沒人抵擋的了。”

沈至誠突然就貧起來,道:“你要抵擋幹嘛?”林遠宥笑了笑,不和他貧。沈至誠欺身過來不依不饒地盯著林遠宥。

林遠宥強作淡定地往後挪了挪,避開沈至誠的眼神,輕輕道:“有些累了。”

沈至誠忙道:“那我們回去,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