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刻已盡,隆隆鼓聲緩緩響徹,六百下,譙樓暮鼓。

自此,城門下鑰,街市禁行,整座城唯剩滿天星月光輝與樓閣屋簷下的幽幽暗影作伴。

這是樂陶陶來到候府的第一個夜晚,她覺著與在竹屋時格外不同。

她認床、也認生,況且太早了才亥時整個候府就烏漆麻黑的了。

烏漆麻黑的還有整座城,這兒正實施宵禁呢,哪裡來的夜生活?

樂陶陶這才發現從前一穿越到竹屋就睡得香是因為有商羽的陪伴。

而在候府,這個點,全員睡著……

“喂!睡什麼睡,起來嗨!”

她實在無聊,踹開上官元的房門把他打了起來,問他:“我阿姨呢?”

上官元睡眼惺忪,喃喃說:“你阿姨?忙著呢?”

樂陶陶不知道城中另一邊是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嗒嗒”,“嗒嗒”,是腳步聲,簡潔而有力,疾速卻從容。

此時不應有人,可這雙腳仍繞過主街貓進小巷,徑直來到了一扇木門前。

“咚咚”,“咚咚”,是叩門聲……

“吱呀”一下,木門被推開,門外漢嫻熟地掀簾而入,動作乾脆利落帶起一陣風,使得屋內光影隨之擺動,忽明忽暗好一會兒才落妥。

“侯爺請……”守門人欠身把人引至案前,斟好茶水置好糕點後碎步退到了內堂。

侯爺應聲席地,拂去因一路風塵僕僕而沾惹上的溼氣與塵埃,攏著憑几慢條斯理地飲起茶來,全然沒了將才夜行時的急促。

他環顧四周,發現屋子不大,除卻面前的一方小案,丈把遠開外只搭有一臺,而臺後僅支起一張黑麵朱背的屏風,並未見其他雕飾與擺設。

樸素是樸素了些,倒也雅緻,使人不由得心生歡喜,侯爺拾起一方花糕置於口中,酥甜即刻沁入心脾。

突然築聲起,悲亢激越、悽婉哀涼,頃刻之間帶走了歡愉,剩下滿室薄暗,猶如夜空中的星,璀璨卻觸手不及,使人失落至極。

而伴隨這冷音出場的乃一妙齡女子,戴著西涼國式的面紗,手執花柳,踽步而行。

她時而起伏進退,時而下腰輕提,時而旋轉飄飛,時而又扭擺如蛇,舞步輕如飛燕,身姿柔若仙子。

那一襲雲芙裙、一把碧瓊梳皆化作了畫筆,在臺上、在案前,勾勒出了山川湖泊、詩情畫意。

舞畢,侯爺招舞娘上前,問她姓甚名誰,芳齡幾許,家住何處,又師承何人。

舞娘未答。

他要她摘了面紗。她照做了。居然粉黛未施卻燦若桃李,儘管她看上去上了一定年紀,但風韻猶存,素顏使她更添風采。

“奴家愛著綺羅裳,不勳沉麝自然香。”

侯爺贊她,富有文采。

“侯爺過譽,妾愧不敢當……”

“娘子受之無愧,只是……”

“只是什麼?侯爺但說無妨。”

“只是憑娘子的花容月貌,以及才藝,何苦離鄉背井委身倡倌?”

原來這裡是城中最大的“天上人間”,今日侯爺包場,欣賞獨舞一支。

這舞蹈編排特別,富有故事性,仿若在述說著戰爭的殘酷與危險,並非矯揉造作的泛泛之作。

這正對侯爺的胃口。

“沒辦法呀。”舞娘這時候直白說了,“有頭髮誰想做禿子?誰叫妾生在倡家呢?”

倡家世代以色、伎侍人,固然低賤,但其中佼佼者亦能入天子諸侯或權門之家獻媚求寵,飛上枝頭並非全無可能。

侯爺明瞭,今夜邀約源於此。

這支舞便是她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