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後,大夫人將太子喚到屋裡,閒聊了好一會,才漸入正題:“彥兒,既然你父皇器重你,你做事可要小心謹慎擔得起這太子之位,莫要讓有心人拿了把柄。”

他望進大夫人那雙被歲月磨得尖銳的眼睛,不失禮貌地笑了笑:“姑姑教訓的是,不論何時,我都會把姑姑對儒兒的好放在心上。”

大夫人一邊推辭一邊掩不住臉上的喜悅:“你這說得什麼話,我疼你愛你還不是我這當姑姑應該做的嘛。”

這份建立在利益之上的融洽在太子心裡早已習以為常,別人要什麼,他便許什麼,這在對方看來他便是給了承諾做了靠山,可在他心裡卻只當許了字面上的意思。若有天觸了他的底線,便是多大的情分,都不夠抵的。

畢竟在他心裡,為君者,情義二字,必先講義再講情,為君者無情,只是孤家寡人,為君者無義,便是無道昏君。國之棟樑,法之先行。

大夫人呷了一口茶,手執棋子準備更進一步:“彥兒今年應有二十了吧。”

“回姑姑,今年二十二。”

“二十二啦,這日子過得可真快。想當年鳳兒剛出生的時候,你才這麼點大,你捏了捏鳳兒的臉蛋,欣喜的不得了。”大夫人雙眼失焦,呈回憶狀。

太子豈會不明白她的意圖,她不僅要他的口頭承諾,還要他與郗玉鳳的婚約作保,讓她這個早已名存實亡的公主再回朝堂。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見他沒有回答,她才緩過神來:“哦,是我失態了,那麼久以前的事你怕是早忘了,哪還記得啊。”

太子擺擺手:“我並非不記得,只是彥兒昔日乃是豎子不懂事,讓姑姑笑話了。”

“這有什麼的,小孩子便要有小孩子的天性,比起如今這副儒雅模樣,我倒是覺得幼時的彥兒更加可愛隨性。”

“姑姑就不要取笑我了。”

“好好好,姑姑只是年紀大了,就開始操心小輩們的事,尤其是我這大女兒,正值青春,從小容貌姣好,又聰慧過人,近些年上門提親的也有不少,可始終尋不到一門好親事,你說我這做孃的能不急嗎?”

“玉鳳妹妹天生麗質,必定不愁如意郎君。何況妹妹年紀尚小,姑姑何苦著急呢?”

大夫人皺了皺眉,不知他是聽不懂,還是在逃避:“她不急,難道你不該急嗎?”

“姑姑這話我就不明白了。”

“你這東宮已經搬進去多久了?”

“一年多。”

“還沒有女眷吧。”

“對呀,怎麼了?”

她忽然變了臉色,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怎麼了,你這東宮怎麼可以沒有女主人呢?想你父皇當太子時已有女眷,不久便誕下一子,你還不抓點緊?”

太子笑了笑,卻沒有給她接話茬的機會,只乖乖低頭認錯:“姑姑說的是,彥兒記下了。”

“你,”大夫人話到嘴邊被他這乖巧的道歉給堵了回去,不好再開口,於是換了個話題,“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孩子都大了不由我咯!過兩日便是上元佳節,太子不妨留下來體會體會這民間的節日氣氛。”

“也好,那我就再多待兩天。”

“那可就說定了,到時我讓鳳兒帶你去逛逛,我和凌寒就不去湊熱鬧了。”

她這話顯然沒有給他選擇的餘地,他想象了下那個大小姐陪同的場景,心尖一顫,不行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一睹民間節日的熱鬧隨性,怎麼能被那個嬌滴滴的傢伙給毀了?

可大夫人的話說到這份上,他也沒法厚著臉皮反駁,忽然靈光一閃,他笑著應道:“我和鳳兒妹妹二人出行未免孤單,不如叫上子晴妹妹一塊吧,人多熱鬧,姑姑您說呢?”

大夫人下意識地往後堂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不情願卻又一時找不到理由駁他,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答應了。

等太子走後,藏在簾子後邊的郗玉鳳氣沖沖地跑了出來,帶著一窩子火像是要衝誰噴火開炮似的,話到嘴邊卻成了撒嬌嗔怪:“娘!您怎麼能讓郗子晴跟著一塊去啊?不是說好就只有我和殿下兩個人的嗎?鳳兒不依,鳳兒盼了那麼久,才盼到這個機會,娘您一定要幫我!”

“好了好了,你這又哭又鬧的成什麼樣子!不就是多了個傻子嗎?你怕什麼!她在不正好襯得你既得體又聰慧嗎?難不成你還怕太子喜歡上那個傻子?你要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太子日後是要當皇帝的人,後宮佳麗三千,你遲早都會面對無數女人,一個郗子晴你都對付不了,還怎麼幫太子冶理後宮啊?”

她歇一歇,化責問為安撫:“為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成大事者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明白嗎?去吧,好好想想吧。”

然而,郗玉鳳心頭的怒氣並沒有散去,一回屋,便又拿下人出起氣來。

上元節,街上華燈初起,喧鬧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