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驚訝的是,張放的劍傷在咽喉之上,貫頸而過,本來早該斃命,而他竟然仍堅持著不肯閉目就死。看著他不住痙攣的面容,賀奇一陣感佩,沉聲道:“兄弟,有什麼未了心願麼?”

張放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顫抖地伸出左手,將一張汗津津的紙條交到賀奇的手上。賀奇緊緊攥住紙條,道:“好,還有什麼?”張放虛弱地笑了笑,用盡力氣舉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張嘴比劃著口型,想要說些什麼。

賀奇用心地盯著他的口型,費力地猜測著:“你想說,我……叫……張……放,你叫張放,是麼?”張放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一雙失神的眼中,目光漸漸渙散。

威震江湖的顯赫名號,鮮衣怒馬的不羈歲月,白衣配劍的瀟灑風流,煮酒歡歌的開心日子,就留待來世吧。張放的眼睛漸漸被一陣水霧模糊,漸漸黯淡,一滴清涼的淚水從他的眼中緩緩滑下。

賀奇慢慢回憶這段劇情,終於對這個並不出名的人有了一點印象。似乎此人手中的紙條就是青鳳堂的總部所在。

這人是個風媒,他探聽到訊息,正要交給江都的方夢菁,可惜被人半路截殺,未能完成名揚天下的心願。

賀奇嘆息一聲,決定前往江都暫住,順便突破至煉神境界。

賀奇三人等本來想租一艘大船沿江而下,但是搜尋全身,銀根短缺,所以只好租了一艘小船。

在長江行船,小船與大船的區別十分明顯。小船十分逼仄,在上面待得時間久了,令人十分不爽利。

而紅天俠每日運功打通血脈,用易筋經接回折斷了的筋絡,非常耗神,往往打坐三個時辰後,就倒頭大睡,敲鑼打鼓都吵不醒他,直到第二天正午。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彭紅二人獨自相處。

現下,船近瓜洲,紅天俠倒在船艙之中,打著震天的呼嚕,只剩下彭紅二人無心睡眠,困於晚風之中。賀奇遂有飲酒賞景的精彩提議。

片刻之後,賀奇已經讓船家將碳爐和酒具端了上來,而自己攜帶的自制燻肉也切了兩大盤一同擺在船艙外側的几案上。老船家看了看這一對奇異的男女,笑道:“兩位想要飲酒賞景麼?”紅思雪的臉莫名其妙地一紅,沒有答話。

賀奇笑道:“老人家,咱們閒坐無聊,飲酒賞景為樂,你要不要也來點兒?”

老船家笑了笑:“我年紀大了,受不了這些酒肉的折騰,只愛吃些青菜豆腐,客官還是自便吧。對了,若你們想要離岸近一些以便賞景,就跟我說,有求必應。”

賀奇拱手道:“多謝了。”

此時的天色已經是二更時分,天風輕送,帶來早春的料峭寒意,也帶走了天上最後幾朵遲遲不去的淡淡浮雲。長江兩旁的春樹已經春花勝放,叢叢花樹,高低掩映,宛若朝霞中的雲朵,朦朧神秘,又如清晨的薄霧。江水流動無聲,浪花輕拍河岸,聲如胡笳響板,未見其嘈雜,反而襯出一絲寧謐。一盞皎潔明月緩緩升入蒼穹,淡如秋水,白如秋霜的月光悠然灑下,將江畔的一切,都籠上了一層銀紗。

賀奇小心翼翼地為紅思雪和自己都斟上一杯已經溫熱了的水酒。酒入杯盞中,發出嘩啦一聲微響。紅思雪一驚,從對江畔景物的深深注視中回過神來,出神地看了一眼他。

“今夜真是安靜得緊。”賀奇笑了笑說。兩個人舉杯相邀,同時飲下水酒,一股暖意傳來,似乎連早春的晚風也變得輕柔如少女的素手撫身而過。

“今夜不但月明如鏡,而且晚風也輕柔如絲,那江畔的花樹,更是美得出奇。”紅思雪微嘆了一聲,深有感觸地說。

“確實美得不像是真的。”賀奇一陣感慨,不由得長長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江上緩緩漂來一葉扁舟,舟上挺立一位儒生,面如冠玉,目若雙星,峨冠博帶,白襟長袖,衣衫飄灑,臨風而立,其狀如仙,而他的左手之上,赫然握著紅思雪迎風甩出的紅頭巾。

“前面放舟的兄臺,小生打擾了。”清朗的聲音乘著晚風悠悠傳來。

聽到這清朗磊落的聲音,賀奇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起身揚聲道:“先生客氣,不知有何指教。”那位儒生朗笑一聲,道:“今夜月明如鏡,晚風輕柔,江畔落英繽紛,正是賞景的良辰,小生不願辜負如此美景,特攜美酒數壇,前來江畔泛舟,誰想出入匆忙,忘了攜帶下酒之物。兄臺的下酒物香飄四溢,順風而來,讓小生饞蟲大動。小生願意敬上好酒一罈,可否以此換些品嚐。”

賀奇心懷大快,道:“兄臺如此打扮,想來是個讀書人,不知是否願意和我們湊上一桌,一同賞景。”紅思雪看了看賀奇,笑了笑,沒有說話。

“妙極妙極。固所願也,不敢請爾。”那位儒生大喜,捧起一罈美酒,回頭催促船家加快搖櫓。當他的輕舟來到賀奇和紅思雪所乘的小舟旁邊,他抱起酒罈,遲疑著抬起腳,想要一步跨過來,但是江水輕搖,令他立足不穩,左搖右晃。

紅思雪微微一笑,一抖手,飛鷹鞭宛如一道紅色的長虹經天而起,眨眼間來到儒生的腰際,連轉了幾圈捆了個結實。接著她用力一拉,那個儒生的身子輕飄飄地隨著長鞭飛了起來,穩穩落在賀奇的對面。紅思雪再將手一顫,長鞭宛如靈蛇般從儒生的腰際脫了下來,宛如長了眼睛一般回到紅思雪身上,乾淨利落地捆回紅思雪的纖腰之上。

那儒生滿臉驚奇欽佩之色,對著紅思雪深深一揖,道:“姑娘好功夫,令小生大開眼界。”賀奇看了看紅思雪,一豎大指,滿臉讚歎。紅思雪看了賀奇一眼,對著儒生道:“先生過獎了。”儒生深深看了彭紅二人幾眼,道:“令兄妹莫非是行走江湖的俠客。”

賀奇一拍大腿,笑道:“先生怎知我們是兄妹,哈,難道是我們長的相像不成。”

那儒生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紅思雪,乾咳一聲,道:“這個,相貌都在其次,只是令兄妹都有一種逼人的英風豪氣,令小生不由自主地作此猜想。”

賀奇笑了起來:“讀書人確是不同。目光果然犀利。沒錯,我們不但是兄妹,還是行走江湖的俠客,哈哈哈。”

儒生連忙拱手笑道:“那真是幸會幸會。小生張放,字若虛,乃是江都人士。”

賀奇報出了自己和紅思雪的名字,然後笑道:“你也叫張放,真得很巧,我認識一個行走江湖的兄弟,也叫張放。”

賀奇總覺得對張若虛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這是小事,他隨即將其拋之腦後。

張若虛一驚,喜道:“竟然有和我同名的江湖俠客,那日將他請出來,也好相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