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乘客們眼前一花,只見一個道人手中託了一口極大的銅缸,邁步走上樓來。

這銅缸是廟宇中常見之物,用來焚燒紙錠表章,直徑四尺有餘,只怕足足有四百來斤,缸中溢位酒香,顯是裝了美酒,那麼份量自必更加沉重,但他託在手裡卻不見如何吃力。

他每跨一步,樓板就喀喀亂響。樓下這時早已亂成一片,掌櫃、酒保、廚子、打雜的、眾酒客紛紛逃出街去,只怕樓板給他壓破,砸下來打死了人。

焦木和尚冷然道:“道兄惠然駕臨,卻何以取來了小廟的化紙銅缸?衲子給你引見江南七俠!”

丘處機舉起左手為禮,說道:“適才貧道到寶剎奉訪,寺裡師父言道,大師邀貧道來醉仙樓相會。貧道心下琢磨,大師定是請下好朋友來了,果然如此。久聞江南七俠威名,今日有幸相見,足慰平生之願。”

焦木和尚向七俠道:“這位是全真派長春子丘道長,各位都是久仰的了。”轉過頭來,向丘處機道:“這位是七俠之首,飛天蝙蝠柯鎮惡柯大俠。”說著伸掌向那瞎子身旁一指,跟著依次引見。

第二個名叫妙手書生朱聰。最先到酒樓來的騎馬矮胖子是馬王神韓寶駒,排行第三。挑柴擔的鄉農排行第四,名叫南山樵子南希仁。第五是那身材粗壯、屠夫模樣的大漢,名叫笑彌陀張阿生。那小商販模樣的後生姓全名金髮,綽號鬧市俠隱。那漁女叫作越女劍韓小瑩,顯是江南七俠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焦木引見之時,丘處機逐一點首為禮,右手卻一直託著銅缸,竟似不感疲累。酒樓下眾人見一時無事,有幾個大膽的便悄悄溜上來瞧熱鬧。

柯鎮惡道:“我七兄弟人稱‘江南七怪’,都是怪物而已,‘七俠’甚麼的,卻不敢當。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的威名,素聞長春子行俠仗義,更是欽慕。這位焦木大師為人最是古道熱腸,不知如何無意中得罪了道長?道長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讓我們做做和事老。兩位雖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薩不同,但總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脈,大家盡釋前愆,一起來喝一杯如何?”

丘處機道:“貧道和焦木大師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只要他交出兩個人來,改日貧道自會到法華禪寺負荊請罪。”

柯鎮惡道:“交出甚麼人來?”

丘處機道:“貧道閒遊有山林,卻見一人在林中上吊。那上天有好生之德,貧道便將其救了下來。可那人卻大哭尋死,我細細問了,才知那人是法華寺的佃農。只因交不起租子,竟然被法華寺的和尚們搶走了一雙女兒,說是要發賣了抵債。柯大俠,你們說,貧道是要袖手旁觀,還是要找這賊和尚討個公道。”

江南七怪悚然動容。尤其是韓小瑩,更是忿然作色。

空穴來風,絕非無因。丘處機是全真教大有名望的人物,並非信口開河之人。她不由自主的看向焦木和尚。

若是按照她往日的脾氣,早已拔劍而上,先拿下焦木和尚再說。但如今七怪俱在,開口的人便輪不到她。

只聽柯鎮惡道:“扶危濟弱,那是義不容辭之事。”

丘處機大聲道:“柯大俠明辨是非,貧道佩服!”

柯鎮惡卻又道:“可那人一面之詞,只怕令人難以信服。道長可將人帶來了嗎?”

丘處機冷笑道:“貧道若沒有人證,豈敢隨口汙人清白。張小四,上樓來。”

丘處機說了,可樓梯上卻不見登樓的聲音。丘處機神色一變,後退幾步向樓梯口出一看,卻見一個瘦弱老者早已胸口中刀,死於非命。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丘處機臉色一變,悲憤道:“好啊,你們法華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殺人滅口。”

此言一出,焦木與江南七怪大吃一驚,

焦木本就臉色焦黃,這時更加氣得黃中泛黑,一時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的道:“我站著不動,如,如,如何,殺,殺人滅口?”

丘處機大怒,喝道:“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為非作歹!”右手一送,一口數百斤重的銅缸連酒帶缸,向著焦木飛去。

焦木縱身躍開避過。

站在樓頭瞧熱鬧的人嚇得魂飛天外,你推我擁,一連串的骨碌碌滾下樓去。

笑彌陀張阿生估量這銅缸雖重,自己儘可接得住,當下搶上一步,運氣雙臂,叫一聲:“好!”待銅缸飛到,雙臂一沉,托住缸底,肩背肌肉墳起,竟自把銅缸接住了,雙臂向上一挺,將銅缸高舉過頂。但他腳下使力太巨,喀喇一聲,左足在樓板上踏穿了一個洞,樓下眾人又大叫起來。

張阿生上前兩步,雙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將銅缸向丘處機擲去。

丘處機伸出右手接過,笑道:“江南七怪名不虛傳!”隨即臉色一沉,向焦木喝道:“你以為殺人滅口此事便可作罷,此事,我絕不肯干休。”

朱聰扇子一扇,搖頭晃腦的道:“焦木大師是有道高僧,怎會做這般無恥之事?道長定是聽信小人的謠言了。虛妄之極矣,決不可信也。”

丘處機怒道:“那人寧肯上吊也不敢去找法華寺的要人,誰人會用自己的性命來說謊。”

江南七怪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