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五百年後小資文青女是正宗中餐,那麼十二金釵大約算左宗棠雞,脫脫才算得是正宗本地特色菜,吃東西得講究智慧,自然得吃正宗,你說你天朝百姓,跑到米國去吃左宗棠雞算個怎麼回事。

脫脫姿色不俗,愛洗澡,不拿喬,善解人意,關鍵還練過坐缸……這些都是極好的。

康飛有些念想,那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這些都是點綴,想過便算了。

看著手上這厚厚一沓紙,雖然說,這是閹割版的赤腳醫生手冊,不過,也算是他戴康飛為大明百姓做貢獻了,只此一樁事,便也對得起生平了,哪怕明天便掛了,也算是沒白來這一遭。

想到此處,伸完懶腰的他看著旁邊輕輕給他打著扇子的脫脫,未免哈哈一笑,“來,給爺樂一個。”

脫脫聞絃歌而知雅意,臉上微微一紅,卻放下手上的扇子,起身問道:“叔叔可是要洗澡麼!”

康飛差一點兒把持不足,想想還是算了,正事要緊,便說,“晚上家來再洗,先去經廠做正經事。”

把柿蒂窠過肩蟒妝花曳撒穿上,腰間緊緊殺上一根豬婆龍的鑲玉腰帶,戴了冠,臉上還戴了個面紗,沒辦法,京師風沙大,如果有擦皮鞋這個職業,大約養不起家的,出去一刻鐘,再油亮的皮鞋都是灰塵。

騎馬出了門,在衚衕口看見幾個蹲在角落屙屎的,其中一個撣眼瞧見康飛,還拿本捂著口鼻的汗巾帕衝康飛揮了揮,高聲叫道:“小老爺公侯萬代。”

康飛只覺得辣眼睛,趕緊策馬奔騰,後面家丁緊緊跟上。

雖然說以前也聽說過京師人混不吝在衚衕屙屎的,但那畢竟是從明人筆記上看來的,紙上得來終覺淺,親眼看見了,還是天天見,便又是另外一種心態了,心說這時候的京師百姓,大約素質還沒有五百年後三哥家的百姓素質高,畢竟三哥家只是隨地小便,還不至於隨地大便。

當然,這也不能怪京師百姓素質低,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馬桶的。

康飛記得上學的時候老師講閱讀理解,講過一段林語堂散文,林語堂說,揚州的金漆馬桶是極高的享受,老師便說,其實這是講南北差異的,彼時北方多是露天的旱廁,糞霸僱人去旱廁掏糞,南方則家多馬桶,糞霸僱人凌晨用糞車收集家家戶戶的糞便……

康飛尤記得老師當時舉了個例子,說崇禎十三年的時候書商重印《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便請當時的上海縣丞凌濛初寫卷首語,結果凌濛初第一句話就是【方今天下,海晏河清】

老師那個痛心疾首啊!說,同學們,崇禎十三年,大明都快亡啦!結果南方的縣丞老爺還說天下海晏河清,看他書裡面動不動就是【物阜民安,詞清訟簡】由此可見,路線錯了,知識越多越反動。

康飛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他當時大聲插了一句,老師,凌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和二刻拍案驚奇我們都當皇叔看的,他的路線從來沒正確過……老師氣得呀,普通話都說不標準了,康飛,儂可真是皇上的小爺叔,來,請我們的小皇叔站到門口去。

腦子裡面轉過一溜念頭,不知不覺就到了司禮監經廠。

司禮監下屬的經廠,結構非常之龐大,大明會典明載,它有一萬兩千多人,主要刻印經史子集,佛道經典,還有考試的試題,有趣的是,著名的恐怖主義組織白蓮教,它們的主要經典《彌勒下生經》和《大小明王出世經》都是由司禮監經廠印刷的。

既然是國營單位,又有一萬多人的龐大規模,這廠長的職稱自然不會小,廠長也就是經廠太監一名,此外還有掌司太監四名,管轄著這龐大的國營廠。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看門的幾個太監東纏西攪的,幾個家丁不耐煩,抓著就要動手,還是康飛喝止住。

所謂不忘初心,換了他在企鵝做保安看門,有人要找麻花藤,他也不耐煩,打工人打工魂,我就拿這份看門的錢……

從馬褡褳裡頭掏了塊銀子出來,他笑眯眯遞上去,“誰是你們這兒負責的?跑個腿,就說……廣州市舶太監祝真仙的把兄弟,有一樁事,要與他商榷一番。”

幾個太監看看,十兩的官鑄,每人倒能落個兩把銀子,為首的臉上堆著笑,就說:“這位老爺,還是您通情達理,俺們便給老爺通傳一聲,至於成不成,卻不是俺們說了算的。”

康飛揮手任其自去,手下幾個家丁還不服氣,“小老爺,這起子忘八,今日從小老爺這兒訛了銀子去,明兒指不定傳出來什麼話來,卻以為小老爺好欺負……”

康飛笑笑,“不至於不至於,這京師十幾萬宦寺,哪兒能個個認識我……”他又沒上過新聞聯播,更不是國家領導人,怎麼可能走到哪兒都有人認識?

門口剩下兩個太監就賠笑著說:“這位小……老爺,還是您明事理,這京師達官貴人多,按說,俺們也想巴結,只是,今兒來兩個,明兒來三個,俺們也巴結不過來啊!一個不好,惡了掌司老爺,反倒砸了俺們的飯碗……”

康飛反正也沒事,笑著跟他們拉扯,“是這個理兒,聽你講話,是個老京師,果然知道的道理多。俗話說,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換了我也一樣,再巴結,還能讓我去做掌司太監不成?”

“哎呦喂!”兩個太監齊齊吆喝了一聲,一拍巴掌,年長些那個未免就說:“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另外一個也吐槽:“這京師隨便扔塊磚頭子過去,砸倒十個人,到有三個是當官的,五個是跟前聽用的,剩下兩個一個是大姑子一個是小舅子……咱敢得罪誰?不如……”

康飛這時候打斷話頭,直接說道:“不如吃炸醬麵,我就吃炸醬麵。”

兩個太監面面相覷,只覺得這話,說道心坎兒裡面去了,想叫好,卻又不知道好在哪裡……

年長那個,觸動心懷,當初自宮做了無名白,後來好不容易進了宮,本以為割了胯下二兩肉,從此走上人生巔峰,可三十年後回頭再看,只是勉強活著,養活了自己罷了,既不能贍養父母與床前,也不能養育子女與榻上,說起來,真真是個不忠不孝……

一時間,涕淚交流,“可不就是不如吃炸醬麵,不吃炸醬麵,還能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