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跌足,再通家之好,好東西也得藏著掖著,說著,一拍腦門,趕緊出去,叫來管家,讓他把老五帶回來的這幾十個家丁安排妥當。

門口的老都管是前魏國公的親信,雖然還看著大門,卻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就是看大門收點銀子安享晚年,眼前這位管家才是真的老都管,以前給徐鵬舉做疏通的,又從書童轉職成為管家,家裡面婆娘原是徐鵬舉房內的丫鬟,也是魏國公府上世代的家生子,是真正的魏國公親信。

管家趕緊表示,老爺你放心,肯定安排他們吃好喝好,說著匆匆就去了。

徐鵬舉看女兒不住口地誇姐夫好,未免打趣,這個姐夫,是從哪裡論起?

線娘吃老頭子這麼一打趣,頓時臉上吃不住,滿臉羞紅拿小拳拳捶了老頭子胸口幾下,扭著腰匆匆去了。

沒一忽兒,魏國公的繼室在書房門口招呼了一聲,徐鵬舉看著年輕夫人嬌柔的面孔,乾咳了兩聲,假模假式把桌子上面書搬弄了一番,這才揹著手走了出來。

風能進雨能進,朋友能進兒女能進,唯獨太太,是萬萬進不得書房的,這是大明讀書人的規矩,徐鵬舉雖然是勳貴,可打小那也是衛學上過學,好歹也坐過監,監生老爺爺是讀書人來著。

這位繼室姓鄭,是個桃腮柳腰的絕色,因為幾年前生了兒子,被徐鵬舉抬舉成繼室,她倒也不恃寵而驕,卻也一心伺候老爺,連帶著對五姑娘,那也是賣力巴結。

看著老爺一搖三擺從書房出來,鄭氏喜滋滋就過去虛虛攙扶著他,“老爺,五姑娘帶著許多新鮮物件兒,匆匆給邦寧捧了一堆,這會兒正伴著邦寧玩耍哩!”

徐鵬舉嗯了一聲,心裡面很是得意,在鄭氏攙扶下走過迴廊,忽然就想起來,“之前揚州指揮僉事家的姑娘,你見過幾回吧?此女性子如何?”

鄭氏不知道老爺什麼意思,照實說了,“倒是來拜見過幾回,妾身賞了她兩回,都不肯受哩!說陪著五姑娘,原是她的福氣,不敢受賞……倒是個要強的。”

國公爺嗯了兩聲,便不說話了。

過了幾日,徐鵬舉打探清楚了,便把女兒叫來,把自己心中的意思說了。

線娘一聽,什麼?要把姐夫變成丈夫?一時間又羞又惱,跺著腳直拽老頭子的鬍鬚……這時候徐鵬舉卻正了色,就跟她說,為父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之前咸寧侯家的世子,你不樂意,還離家出走了,我便也不說,說起來,咸寧侯家,離南京的確是遠了些,遠水解不了近渴,是我走錯了一步棋。

徐線娘卻聽不進老頭子的絮叨,一顆心彷彿在雲裡面,臉上就跟開了染布坊一般,青的白的紅的紫的……

說起來,那揚州戴春林,連舉人都不是,他兒子,原是攀不上自家的……魏國公這麼想,可是,這些都架不住人家兒子能打,國朝兩百年未見,屁大點孩子,跟知府、巡撫往來交遊,眼看著未來可期,再不濟,日後做個總督,怕是綽綽有餘,這等佳兒佳婿,不搶回來,豈不是傻了?

關鍵人家是真遇仙了啊!不管是市井百姓,還是揚州知府、淮揚巡撫,個頂個的異口同聲。

魏國公可是當初敢一咬牙喊武宗皇帝的乾兒子平虜伯江斌做【舅舅】的人,說幹就幹,他跟女兒說這些,可不是商量,鳳蓉孃的舅舅,本就是他南京武軍都督府下屬,這會子,已經前往揚州了。

蓉孃的舅舅到了揚州,徑直去了鳳家,鳳指揮看見舅子登門,原本還很高興,聽舅大爺把話一說,頓時氣個半死。

伸手指著對方,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張嘴,卻是狠狠吐了一口老痰。

“你給老子滾。”鳳指揮把舅大爺一陣臭罵,舅大爺舔著臉就勸他,胳膊擰不過大腿,魏國公家,與國同休,不是咱們能比的,何必找這個不快活,再則說了,蓉娘本就不喜歡那孩子,要不然,之前怎麼跑去南京找我?

鳳指揮那個氣,覺得自家怎麼盡出些傻子,郞舅兩個一頓爭執,這時候鳳霽朝從衛學放學來家,門口老管家苦著臉,看見小少爺,趕緊把小少爺拉一邊……鳳霽朝一聽,老子跟舅舅兩個人吵架,差一點打起來,趕緊拎著衣衫就往裡面跑。

老都管一把拽住他,“少爺,他們說的是姑爺的事情,你趕緊去梗子街把蓉娘尋來家……”

康飛他老孃四娘娘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嘛!不就是資本家,資本家麼,蓉娘這樣不花錢白使喚的那還不使勁使喚?

“以後這些事情,免不得都要交到你手上的。”四娘娘拿著個生意經,正在給蓉娘講著貝母糊粉新增,蓉娘一邊聽一邊就說道:“四嬢嬢何不把邵伯鎮上貝母糊粉店掌櫃往來的賬簿拿出來仔細分說……”

四娘娘一聽,心中未免冷笑,心說老孃豈能行此【太阿倒持】之事?

正在這時候,鳳霽朝風風火火衝進來,看見四娘娘連一聲【四嬢嬢】都沒喊,直接衝著他姐姐嚷道:“姐姐,大事不好,南京舅舅來家,跟俺們爸爸吵起來來,好像是說要讓你退婚的事情……”

蓉娘聽了這話,臉上頓時一黑,匆匆給四娘娘道個歉,拽著弟弟就從後門往家去了。

四娘娘一撇嘴,哼了兩聲,卻也沒說話,轉身從後面就轉到前院去,撣眼瞧見那個扶桑公主在那兒吃酒,未免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番邦媳婦,一點規矩都不懂,不曉得晨昏定省便也罷了,每天就知道吃酒,還要桂圓蓮子搭嘴,好心給她配幾個肉菜罷,偏生還不領情……

她也不上去討那個沒趣,回到自己房間,就叫來知書,說,你去把老爺找回來,就說家裡有事。

過了半個多時辰,四爺臉上帶著些酒暈來家,一進門,未免埋怨,“我正和漕運都司馬俊伯一起吃酒,多大的事情,偏生叫知書來叫?弄得我好沒面子……”

四娘娘上來伸手幫他把身上衣裳解開,一邊就說了,“是鳳家的事兒,好像是說,他家的大舅爺來,說什麼退婚的事情,妾身撣不到底,只能讓知書把老爺趕緊找回來。”

聽了這話,四爺未免一驚,退婚?這不能,鳳四這個人,自己跟他一起長大,十分了解,乃是個情意深重的人……

四娘娘把四爺身上的道袍脫了掛在衣架上,轉身打了一盆水,拿了面巾,給老爺淨面,一邊就撇嘴說:“真要退婚,我倒是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