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犢情深,何來見笑。”張半洲看著不遠處徐線娘微微一笑。

張半洲履新,可是,他是老督師了,進士出身的他最開始是言官,因為嘴炮厲害,扳倒了朝堂好幾位大佬,被提拔為兩廣總督,平過苗亂,平過瑤亂,甚至一紙手書就能讓安南國王老老實實低頭上降表謝罪……

政治手腕老辣的他剛上任,一反前任兵部尚書跟魏國公以及南京守備太監對著幹的態度,這讓魏國公以及南京守備太監又驚又喜。

南京這些衛所已經不能打,這是共識,前兵部尚書韓石溪為什麼要跟魏國公和守備太監對著幹?無非就是看上對方手上那些來銀錢的路數,要霸佔過來,行募兵。

當然,文官的手段,魏國公之流,拍馬也趕不上,張半洲明著交好魏國公,可他跟應天巡撫屠大山私教甚好,應天巡撫加【提督軍務】銜,就是他暗保的,總督兩廣軍務十幾年,這點手段豈能沒有?

如此一來,兵部左侍郎兼應天巡撫屠大山,他這個兵部尚書張半洲,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如果魏國公知道他正頭疼的應天巡撫加提督軍務是眼前這位相貌清癯面帶微笑的傢伙一手操作,怕不是要……氣炸了。

“快來見過你張伯伯。”魏國公雖然軟弱了點,但是,基本的政治手段還是有的,趕緊拽著徐線娘給張半洲見禮,這種能表示通家之好入內不避的機會,他要是還不會抓住,那他就是真傻子了。

徐線娘好歹也是正經接受國公府小姐教育的,在開掛無敵戴康飛身邊薰陶了那麼久,更是學了許多東西……曉得老頭子這是表示通家之好,故此十分乖覺。

見禮之後,她口氣甜甜,就跟魏國公說,老頭子你看你乖女兒,遠在廣東,聽說有一支倭寇打到南京,馬不停蹄就帶著一隊精銳回來了,你看看你乖女,一路上風波勞苦……

魏國公一早就看出來了,但是他以為女兒是在廣東吃了苦頭。

至於精銳倭寇打到南京云云,其實就是他編來騙女兒的。

大明的頂層圈子是個非常內卷的小圈子,這就好比在扶桑,所謂戰國,就是那幾萬個武士老爺們相愛相殺,跟下面的百姓那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故此,所謂離家出走,本就是個笑話,後來萬曆年間的閣老王錫爵家的閨女跟個商人私奔了,王錫爵沒奈何,說自己女兒修仙去了。

再後來,大才子湯顯祖就說,你騙誰呢,你閨女明明跟個蘇州賣珍珠的珠商私奔了……不就是看人家珠商長得俊,自分其股以牝就之。

即便康飛來的那個時代,寫武俠的金庸大大不也創作出一個狼心狗肺的表哥南慕容麼!拜託,誰還不知道你表哥是徐志摩?

指著和尚罵禿子,便是這麼個意思了。

要說徐線孃的一舉一動魏國公都知道,這個不科學,但是,徐線娘一路上總要住驛站吧,魏國公作為南方武官名義上的領導,要說一點不知道,那也非常不科學。

大明的驛站系統可是讓同時期地球上所有國家羨慕的,要是大明財政不崩潰,後來的驛站小軍官李自成同志說不準也就不會造反了。

魏國公為了讓女兒回家,也算是煞費苦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說有精銳倭寇打到南京了,這瞎話傳到線娘耳中,她離家出走是一回事,可也不能不救自己老子,那時候康飛正在忙著去濠鏡澳搶銀子,也沒注意到。

其實線娘剛進南京城就發覺不對了,這,一點都不像是有倭寇的樣子啊!

不過,離家日久,她的確也想家了,反而快馬加鞭,整個南京城,敢騎馬在大街上飛奔的,還是女子,那是屈指可數,你頭上戴個紗帽別人就認不出你了麼!都知道這是魏國公府上的嫡小姐,這才紛紛避讓。

魏國公看女兒清減,以為女兒是在廣東吃苦了,為人父母的,他心裡面其實很心疼,很想罵一罵廣東什麼破地方,把我女兒都餓清減了。

但是,旁邊的南京兵部尚書張半洲是福建侯官人,同屬閩廣,他要那麼說,政治上未免就太不成熟了。

故此他就笑說,這是女兒心疼老父親,一路上吃苦了,一會兒讓管家帶你去庫房挑幾件東西,我記得有個馬鞍,還是武宗皇帝賜的,鑲著一圈的貓兒眼,配你外面那匹棗紅馬倒是相得益彰。

線娘不由大喜,她眼饞那馬鞍許久了,只是之前魏國公覺得那馬鞍太招搖了,不許她用。

她這一歡喜,忍不住露出些小兒女態,魏國公趁機就問,外面那些精銳騎士,你是哪裡招募來的?

“哦!他們都是邊地出身,雖然被姐夫一拳一個打服氣了,卻也是跟韃子廝殺過的好漢,如今都聽我撥遣……”徐線娘漫不經心就說道。

魏國公還沒反應過來,那張半洲就說話了,“哦!一拳一個?可是那個遇仙的戴康飛,在揚州和杭州抗倭的?”

他這一說,魏國公頓時警覺了,作為武官勳貴,他下意識就覺得對方這是要到自己碗裡面搶東西。

“半洲兄……”

魏國公剛開口,對面張半洲笑著就說,“老夫也是聽淮揚巡撫唐荊川所說,他在信中把這位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老夫滿耳朵都是,賢侄女這一句一拳一個,老夫下意識就想起這位來了。”

一番客套,魏國公把張半洲送至大門口,回來就埋怨女兒,你不該把底細都露出來……

徐線娘未免就說,父親你不是想表示通家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