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說著“祝太監客氣了。”這時候是萬萬不會叫甚麼小太監的,便隨著祝真仙進了裡面去。

廣東雖是南方,到底已經入冬,加之這些年天氣不大正常,前兩年兩廣還有六月飛雪之事,所以,倒是燒了炭盆,門口也裝著暖簾。

掀開暖簾進去,汪青峰正要說話,抬眼一看,裡面富麗堂皇,當中嵌貝母磨紋桌子上首,坐著一個著蟒的年輕人,正笑盈盈瞧著自己。

他再細看,不對,不是蟒,是飛魚,當即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便要掙扎,卻不想祝太監這時候一雙手緊緊拽著他,嘴上還說著,“汪大人,快快快,快請入座。”

汪青峰看著上首坐著的錦衣飛魚,心中怎麼不怕?

雖然是嘉靖朝廠衛凋零得狠,但那是跟武宗正德朝比,想那正德朝的大太監劉瑾,可是敢一口氣把兩百多號官員以貪汙罪名下獄的主兒。

嘉靖朝廠衛再怎麼凋零,建制還在,閣老夏言被誰抓回京師的?被錦衣衛唄!

故此汪青峰看見上首錦衣飛魚,咯噔一下,汗毛豎起,轉身想走,可祝真仙死死拽著他不放,他急得滿頭大汗,不管不顧大聲喊起來,救命,救命,殺官造反啦!

他這一喊不要緊,把幾個彈琴的彈琵琶的樂女嚇得都不會彈奏了。

上首康飛露齒一笑,滿嘴雪白的牙齒,起身便走下去,伸手一按在汪青峰肩膀上,嚇得汪青峰一哆嗦。

“汪大使……”康飛和顏悅色,伸手把汪青峰按在了錦凳上坐下,隨後衝著樂女們揮揮手,“繼續奏樂繼續舞。”

樂女們戰戰兢兢地,把個絲竹繼續彈奏起來,其中一個一邊輕搖腰肢一邊唱,只是,未免有些結巴。

康飛看汪青峰面如土色,心中未免鄙夷,覺得這廝長相實在不俗,膽子卻是如鼠。

他卻是不知道,汪青峰自我腦補,以為自己的事情發了。

夏閣老被錦衣衛抓了,然後被殺了,他汪青峰,眾所周知的夏閣老的人,如今錦衣衛找上門來了,不是抓他,還是什麼?

一想到這兒,他涕淚交流,從錦凳上軟軟滑落在地上,“下官,下官雖然搜刮了些銀子,卻實在,實在是替夏言夏閣老搜刮的,下官,下官……”

康飛一聽,臥槽,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罷!

想到這兒,他心中一轉,原本打好的主意頓時就變了,當下把臉一沉,“汪大使,你說你都是替夏閣老搜刮的,可夏閣老臨死前,卻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你……”

他慢悠悠地說話,想詐一詐汪青峰。

汪青峰這時候滿腦子的保住性命,當下大喊,“下官願意反正,下官所受銀子,願意都拿出來,以做朝廷慣例……”

他這麼一喊,康飛頓時一愣。

如今的他也不是官場小白,畢竟,他那位老哥哥唐荊川,那可算是一代大家,即便當年在嘉靖病重的時候私下拜見太子,未免魯莽,可這些年在家養望,和朝野名士書信不絕往來,儼然國士了。

這些東西,他如何會不給康飛說?康飛雖然不感興趣,到底,也還是略略知道不少。

這所謂朝廷慣例,拿來做文章可大了去了,只要有了這個名頭,以後,糾集一幫御史給事中,高喊祖宗成法,就可以以此來作為商稅的引子。

你瞧,嘉靖某某年,廣東海道大使汪青峰,在濠鏡澳值十抽一,如今已聚累十數萬兩,以供朝廷,天子體恤朝臣,想以此發給冰敬碳敬,既然你們不要,要不,就算了罷!

PS:前幾天爆發的狠了,然後就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