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火併,終究驚動了建寧知府,府尊老爺聞訊,差一點氣了個仰倒。他一心想著花點銀子,把那戴康飛禮送出境,甚至都打算自己從腰包裡面掏銀子了。

這樣的賢太守,扳著手指頭去數,全天下能數出幾個來?

那程習齋真就這麼想的,心想我這麼嘔心瀝血,日後肯定能位立賢宦祠罷!

卻不想,現實硬生生抽了他一巴掌,把他抽得腦仁生疼。

一時間,他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真有心想把木家上下一舉投入大牢。

說道這兒,就必須說一下大明的知府,開國初期的時候,知府分上中下三等,沒多久就改了,全天下的知府都是四品,只有帝都和陪都的知府叫做府尹,是三品。

大明一百多個府,各個府根據自然條件的差異、人口的多寡、路程的遠近、案件的多少、民風的順劣等情況,定有“衝、繁、疲、難”四個字,一個字代表一種境況。

四個字都含有的為“最要缺”,含三個字的為“要缺”,含兩個字的為“中缺”,含一個字或四字全無的為“簡缺”。

雖然都是正四品,但簡缺和中缺一般給初次當知府或當知府時間不長的官員,要缺和最要缺則給當過知府並且很有經驗的官員。

此外,當地督撫有資格向朝廷奏請。

打個比方,作者老爺在大明是【僉都御史,巡撫淮揚】,然後,向朝廷奏請,說,我有一個好基友叫靜官,好美食,好鼓吹,會騎馬,要是去揚州做知府,肯定能和當地鄉紳打成一片,這對臣剿滅倭寇極有幫助……

朝廷大佬一看,行,那就讓這個靜官去做揚州知府罷!

所以說,PY交易,什麼時代都有。

像是建寧府,那就是衝繁疲難四字兼備的最要缺。

仙霞古道八閩入口,這是衝。

一府兩縣人丁滋生,這是繁。

多山少地民生凋敝,這是疲。

當地大戶號稱半城,這是難。

程習齋那是當老了知府的,知府雖然只是四品,但是在大明卻是承上啟下的一個最關鍵的官職。

不說大明,哪怕五百年後,讀者老爺們想必也是深有體會,當地太尊厲害,咦,這經濟就能上去,老百姓明顯能感覺到日子好過,當地太尊不行,咦,這經濟就是不行,老百姓明顯就體會到拮据。

所以說,這個知府,還是很要緊的。

程習齋也算是當老了知府的,可是,到了建寧,的確毫無建樹,不管是誰,手下有個龐然大物,稍微動一下,說不好就幾千人要沒飯吃,大約都是要忌憚躊蹴的。

木家在當地,根深蒂固,一條街上的鋪子,去打聽一下,起碼有一半要麼是木家的鋪子要麼就是木家在裡面有股子。

他家主事的大奶奶又是永順土司田家洞的洞主之女,手底下有三百土兵。

羅斯福要反托拉斯,難道大明就不懂這個道理?我漢家帝王心術不比他早明白上千年?

故此,程習齋在建寧做知府,宛如一個會武功的大漢被綁縛了手腳。

這時候他一聽,木家又給他惹事,頓時就火冒三丈。

這時候,他手底下的師爺叫包文卿的,臉上帶笑,雙手一合就笑說道:“恭喜府尊,賀喜府尊。”

程習齋未免雙眉一皺,心說,文卿最近,有些輕佻了。

那包文卿看程習齋還不明白,當即也就不賣關子了,說道:“府尊,這是好事啊!這兩年,咱們對木家,那是老虎拉刺蝟,沒地方下嘴,如今他們木家調遣私兵攻打行都司,那是造反,不說滿門抄斬,那也得首犯皆斬,從犯家人流三千里罷!”

程習齋頓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時間,只覺得牙花子疼。

砸了砸嘴,他摸了摸鬍鬚,有些意動,但是,他也是讀書人,下意識又未免覺得一張嘴就說人家造反未免太……

包文卿看府尊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心裡明白了,府尊這是表子立牌坊,又想身子快活,又不肯放棄名聲。

當下他就湊到程習齋近前,低聲說道:“東翁,在下曉得東翁的意思,不過,這不是有那位揚州府的小戴相公麼,咱們只需要搖旗吶喊,衝鋒陷陣,就讓那位小戴相公去好了。”

程習齋左右看看,然後就往屏風後面退了退,包文卿心領神會,也走到屏風後,然後,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話語說了。

程老爺摸了摸鬍鬚,看看包文卿,“既如此,這事情就交與你去辦。”

包文卿一拱手,“願為老爺解憂。”

程習齋想了想,又從腰間解下自己常用的一方私印,遞過去就說道:“只管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