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馬半張著嘴,康飛乾脆伸手一指,“我老子,戴春林香粉店的大老闆,姓戴號春林,這個,張大財主可以作證。”張石洲哭笑不得,張大財主這個稱呼,實在太村俗了,俗不可耐,但……沒辦法,捏著鼻子點了點頭。

大明朝的首富作證,不由得老馬不信。

“我在上界,往來相與的,都是上八洞神仙,老馬,我跟你說【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康飛很是霸氣地來了一句對聯,然後繼續道:“咱們來印刷一套書,點評天下菜系,再把怎麼燒寫下來,這是自古以來頭一份,想不出名都難啊!既然是在梨園總局做出的這個決定,不如就叫梨園食單,不好,梨園食單,別人還以為是唱戲的搞出來的……”

康飛自說自話,略一沉吟,“不如就請張大財主做個名譽會長,他家的園子有名……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就叫個園食單罷!”

“為甚不用我老主家魏國公府園子的名頭?”老馬師傅這時候就說,他覺得,魏國公府的背景更大,張石洲是鹽商總會會長不假,跟魏國公府比較起來,可是差著老大一截呢!

“咱們是揚州哎!老馬你願意給南京揚名?”康飛反問老馬師傅,老馬頓時語塞,他可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長的揚州人,魏國公府雖然好,但是,唉!小老爹說滴對……

“當然,咱們可以把魏國公的名字加進去,遙尊魏國公做個名譽會長。”康飛覺得老馬不忘老主家也未必是壞事,至於他為什麼突然搞這一出?揚名啊!在大明朝,名聲是可以換銀子甚至換官帽子的。

這時候張石洲覺得自己為名所累,想卸一卸擔子,看著遠處萬石齋,那邊鄭魁官這時候正上得樓來給萬石齋見禮,雖然說起來張石洲才是梨園總局幕後最大老闆,但鄭魁官是徽州府休寧縣人,和萬石齋是鄉黨,時人重鄉土情誼,自然要第一個拜會萬二老爺。

努了努嘴,張石洲就說:“何不帶挈上萬老二……”他這話一說,別說康飛了,連旁的清客都不樂意,“東翁,這話是咱們揚州人的盛事,萬老二一個徽州侉子,帶挈他作甚……”

張石洲略一沉吟,居然點了點頭,“說的對,是我差池了,何必帶挈他一個徽州侉子。”這話忍不住讓康飛無言以對,心說雖然萬石齋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你一個西商頭頭,罵人家是徽州侉子,合適麼?

不過,康飛這個想法還真不正確,張石洲說是西商,但他既不喜歡吃刀削麵也不喜歡喝老陳醋,講的也是一口正經江淮官話,比較起來,大約就相當於五百年後的的朱自清,甭管什麼祖籍原籍,操著一口揚州話的朱自清一直認為自己【生於斯,死於斯,歌哭於斯。】

首富到底是首富,做了決定,頓時拍板,“老馬,我拿三千兩銀子出來,這美食總會你來做個會長,我就掛個名……”說著,看看周圍,“今日在座的,都算是元老……”

周圍紛紛拱手,“願附驥尾。”心裡面都美不滋的,傻子這時候都能看出來,弄不好,今天就要名留青史,這時候有人未免就同情焦叩石和冒岱晉了,如此大好的機遇,可惜就白白錯過了。

“小老自己也有幾個積蓄的。”老馬師傅剛摸了摸下巴,旁邊康飛一腳就踩在老頭腳背上,老太爺你呆吶!人家首富願意掏銀子,你辛辛苦苦幾十年憑手藝掙的錢,跟他賣鹽掙的黑心錢,能比麼?

他這一腳,踩得明目張膽,大家都看見了,忍不住莞兒,連張石洲都笑了,老馬被康飛踩一腳,再看看周圍這些秀才,臉上未免訕訕然,“是小老想錯了,哪能跟大老闆你搶這個名目。”

文人也是愛起鬨的,有這樣的盛事,有人就說,“不如我們現在就用紙筆記下來。”當下就叫人去取了紙筆,又因為戴春林隱隱是眾清客之首,俱都說,請春林兄大才出手。

戴春林連忙搖手,“不行不行,我這一筆字,幾位大宗師都批評過,說理法欠缺,在家雖然苦練,到底沒有天賦。”

剩下三四個人互相瞧瞧,然後共推年紀最長的葉如欒執筆,就在鋪陳開的紙上寫道:蒲州張石洲……

寫了五個字,就問老馬的籍貫,老馬搓了搓手,“俺是邵伯的。”於是葉如欒繼續寫道:邵伯馬紅俊,江都戴春林……

寫到這兒,他抬頭看了看,筆鋒一動,在後面繼續寫道:江都戴康飛,甘泉葉如欒、寶應範子且……

把在座的名字都寫下來,清客不就是陪著主家吃喝玩樂的麼,這些他們很擅長,正要討論下面,這時候鄭魁官過來給張石洲磕頭,康飛看著沒勁,就說:“你們怎麼寫我不管,不過終究要以老馬的意見為準,人家才是頂尖的大師傅……”話是這麼說,其實心裡面就嘆氣,自己似乎搞錯了,這種出書著作的事情,到了文人手上,恐怕最後沒老馬什麼事了,弄不好,以後廚子的祖師爺,要變成張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