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婦人對著冬雪吩咐道:“周管家與李老夫子自京城而來,一路舟車勞頓,你去收拾兩處房間出來,讓兩人好好休息一番。”

冬雪低頭稱是,領著兩人往後院走去。待兩人沒了蹤影,婦人這才將書信從袖中拿出,撕開火漆取出信紙低頭看去,而後婦人蹙了蹙眉頭,將三張薄薄的信紙遞給了身後的方牧,低聲笑道:“人都走了,別裝了,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

方牧接過信紙,在紅袖與管家忍不住的笑聲下撓了撓頭,有些尷尬。

“我知道你這孩子在想些什麼,你自小聰慧,性子卻有些沉悶,少了本該屬於你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該有的跳脫,想必與你自小離開你父親身邊沒有得到關愛有關,你娘去得早,你爹又是個不會照顧人的,放在那邊那個家裡面我總歸不放心,你個小東西可別怨恨你奶奶我不讓你跟在你爹身邊。”婦人唏噓道。

這裡面的門門道道婦人並未指出,但是方牧卻是知曉,這種豪門大族裡面的囹圄與齷齪,當下乖巧道:“奶奶,跟在你身邊最開心了,我才不會怨恨奶奶呢,不僅不怨恨,還要好好孝順奶奶。”

婦人摸了摸方牧的頭,心中溫暖。想及書信上的內容,婦人伸手揉了揉眉心,轉頭對著方牧道:“關於信上說的那兩件事,你怎麼看?”

方牧卻是無所謂道:“走一步看一步唄,等到我十六歲,還有十二年的時間呢,不急,到時候再看是上京還是如何,只是第二件事有些麻煩,尚書的女婿,這個名頭終究有些不好,我們家以武立家,除非陛下賜婚,最好還是不要與文官有多少沾染,也不知道我那老爹腦袋是不是被門夾了,文武勾結這麼大的帽子一旦扣下來,可不是那麼容易拿掉的。到時候就不是我們怎麼說的問題,而是陛下怎麼想的問題了。哎,不管陛下對我們家有多寵信,但是,往後的路,不好走了啊。”

婦人深深看了眼一臉帶著“沉痛”與“惋惜”的方牧,眼神中精光一閃而逝,欲言又止,最終卻似是無力道:“你個小促狹鬼,連你爹都敢編排,仔細日後我說與你父親聽,年紀大了,這都感覺有些乏了,管家,扶我回去休息吧。”管家便走過去扶著老夫人朝著後院走去。

“知道你早就無聊透頂了,那群孩子想必都在等著你了,去吧,晚些時候早點回來,紅袖你跟著去,看著他,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宋記的桃花糕。”老夫人的聲音遠遠傳來。

“知道了奶奶,那我去了。”

紅袖應下,然後看著小少爺那張洋溢著春光的臉龐,不禁笑了,兩個酒窩,分外晃眼。

剛進後院,婦人看了眼管家,管家只感覺如墜冰窖,隨後便聽到婦人語氣森然道:“今天牧兒說過的話,我希望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紅袖那丫頭那邊你自己找個機會警告一番,若是今天牧兒的言語洩露出去,後果你是知道的。”

管家額頭冷汗連連,連聲稱是,這才想起來,只是這三年來在少爺的感染下老夫人少了些當年的殺伐果斷,但是,想想老夫人的身份,這樣的一個老夫人,又哪裡會是一個簡單的存在。

婦人看了看方牧所在的院子,呢喃道:“你這孩子,今天還真的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啊,只是你不知道你爹和當今陛下的關係,不過能夠在這麼小都看得那麼遠,真想看看你這小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不過不管其他,是我寶貝孫子就行。”婦人笑了笑:“想想你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整天就知道捉蚯蚓,吞鼻涕玩呢,這麼一比,你那現在還算精明的老爹還真的不算個什麼。”

方牧先是將那個便宜老爹給的盒子隨便放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然後跑了出來,一下子撲在紅袖懷裡:“紅袖姐姐,走吧。”然後方牧伸手拉著紅袖的小手,拽著她出了大門。

午後的陽光有些明晃晃的,撩人眼球,不過溫度倒是升了起來,所以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來。走到那處角落,果然七八個孩子早已經等候在那邊,或蹲或坐,眼巴巴地等著方牧,待方牧一出現,便整個一下子歡呼起來。

方牧無奈地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後自己也不管不顧地上是否髒亂,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過來紅袖,從紅袖隨身帶著的籃子裡拿出來一個用竹條圈成的圓球,招呼著小孩子們都圍上來,準備分派隊伍了。

周圍的小販對於這一幕早就見怪不怪,一大幫七八歲乃至於九十歲的孩子,乖乖地聽著一個四歲的孩童介紹著那個叫做“蹴鞠”的玩意兒,說著規則以及進攻與防守的交替。不過還真別說,那個小傢伙提出來的遊戲還真的是獨樹一幟,什麼老鷹抓小雞啦,什麼丟手絹啦,大夥兒從沒聽過,在沒有顧客的時候,甚至有些商販會特地跑過來看著一幫孩子或蹲或坐,或笑或鬧,日子過得充實而歡樂。

這是個並不存在於中國古史的朝代,雖然也國號大秦,但與春秋戰國的那個大秦絲毫不同,這一點在方牧這兩三年來已經旁敲側擊地打聽清楚了,只是這樣的一個古時候,娛樂專案是真的稀缺的可憐,稍微算得上是個消磨時間的酒樓與青樓,奈何自己現在這尷尬的年齡也不可能過去,一次跟著春草逛街的時候,看著一群小販的孩子嬉笑打鬧,方牧計上心頭,於是才有了這樣的定期娛樂會,到底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消磨時間的方式了,尤其是看著那些一雙雙乾淨純潔的眼眸,方牧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整個身心便會沉寂下來,也每當這個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並沒有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回去的路上,方牧嘴巴里塞著桃花糕,有些含糊不清道:“紅袖姐姐,你今年十二歲了吧。”

紅袖一邊護著懷裡老夫人吩咐買的桃花糕,一邊點頭。眼見著方牧還要伸手,紅袖將抱著桃花糕的雙臂緊了緊道:“少爺,不帶這樣的,你自己說不吃的,可這才多長時間,一籠桃花糕都一半沒有了,還好我當時買了兩籠。”

方牧悻悻然縮回了手,將手指上面的糕屑舔乾淨,雙手抱頭,迤迤然跟著護食的紅袖,本想著調戲一番,終究是止住了這個想法。看了眼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方牧有些憂鬱地想到,自己太小了點,然後再看了眼前面的紅袖,方牧再次搖了搖頭。

方牧長嘆了口氣:“襠下和當下都很憂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