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隼好像沒有經過任何修理,她用力一砸之下,她又一次捕捉了一絲淡淡的、幻覺般的焦灼氣。

但那顯然不是幻覺。

當米萊狄餘光有數點細藍一閃而過的時候,她猛然吼了一句:“住手!”

雨甘一愣,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不能聽她喊住手就住手,反身就要跳起來。

“你看看!”米萊狄喝道。

雨甘頗有幾分狼狽地站在沙中,誤會了:“是橙嘴嗎?”

“不,你看看沙子,”米萊狄的聲氣很少這樣急迫沉厲過,她使勁拍掉自己身上的沙,說:“沙灘上的白沙裡多了什麼,你看不出來嗎?”

雨甘低下頭,定睛一看,說不出話了。

沙裡夾著細礪碎石、斷裂貝殼之類的雜質不算奇怪,但此刻她們腳下的白沙裡卻星星點點地亮起了淡藍。在陰沉沉的天幕下,那些細碎的藍近乎透明,只在注意力的角落裡一亮而沒。

“這是我機關裡掉出來的?”雨甘愣愣地彎下腰,剛要伸手,又止住了。“不……不是……”

“它們原本都是白沙。”米萊狄說:“你的機關裡有什麼,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你難道以為海都一開始就是現在這副樣子,寸草不生,萬物不長的嗎?無論是海都,還是這些白沙,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機關裡的那東西。”

雨甘似乎難以消化這個訊息。“只是這麼一會兒……沙子就,就結晶了?”

“你要讓結晶汙染也散佈到這一個島上來嗎?”米萊狄問道。“沙粒細碎,是最適合傳播汙染的天然介質了。你看看,它已經擴得多廣了?”

雨甘四下看了看。在她們四周,一點一滴的淡藍溫柔地散碎在沙裡。礁岩之間的海鳥突然顫抖了一下,又安靜下來。

“收起來。”米萊狄命令道。

雨甘一抬頭。

“把你的機關收起來,在那隻海鳥變成結晶之前。”

”可是……”雨甘咬緊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巴不得我將機關收起來。只要一收起來,你就會上來奪我的徽章。”

廢話。

“我不能讓你奪走。”雨甘渾身都像一根繃緊了的弦,“表兄終於走到這一步……我不能讓他因為我而失敗。”

“走到哪一步?”米萊狄冷笑一聲,“擴散汙染的這一步嗎?”

雨甘攥著拳頭,看了一眼那隻橙嘴鰹鳥,又看了一眼腳邊的沙子。“我……我不知道結晶汙染可以傳播得這麼快。但是……”

她終於有了動作——卻不是收回機關隼。

機關隼圍繞著她,一圈圈急翔起來,保護著環圈之中的人,一步步往後退去。

“我不能讓你奪走徽章,我也……我也不想再與你戰鬥下去了。”雨甘啞聲說,“我、我是不是不能過去看橙嘴了?你別過來,我——我只是想走。”

米萊狄又怎麼能讓她走?她要擊沉西涯度,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奪走雨甘的徽章。

然而她沒想到,雨甘儘管鬥志盡消,逃脫的速度卻極快,操縱著機關隼幾次逼退了米萊狄,踏上了泥土地,轉身就跑;被連連阻礙的米萊狄,甚至還沒來得及騰出手,雨甘已經遠遠地消失在了島上密林裡。她眼見追上無望,停住了腳的時候,機關隼也一個滑翔,緊接著沒入了林間。

擊沉西涯度的機會,就這樣從她的指尖處滑走了。

但是至少……至少她對敵人有了一點了解。

米萊狄的疲累這才一下子全洶湧上來,跌坐在白沙中,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不能繼續逗留在原地。經此一戰,她更加迫切地需要一件機關了;決定乾脆冒點險,趁沒人來找上她,繼續走向小湖。

她這一次不敢再從沙灘上走了,想來也與羅更拉開了足夠的距離,便儘量輕手輕腳地從林蔭叢木之間穿過。她的方向找得很準,數分鐘後,就看見了那一片鉛灰雲層下的鐵灰色湖面。遙遙地看上去,湖心上漂浮著的黑影就更清楚了:看起來扁扁平平,隨著被風吹動的湖浪而緩緩起伏。

空氣都沉沉地、溼溼地凝結起來,黏貼在面板上。

米萊狄在林間悄悄等待了一會兒,見四周似乎沒有人跡,這才慢慢從林間露了頭。她拔腿向湖邊衝了出去,踩著一道流暢弧線,從高高的湖岸邊上縱身撲入了冰涼湖水裡,“撲通”一聲,激起了一片白色浪花。

她水性極好,很快就游到了黑影前,這才看清楚:委員會大概也擔心投放下去的東西會沉入湖底,這件機關是被捆在一塊帆布氣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