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甘好像一時說不出話,等她終於出聲時,問題卻全不挨著:“受傷了怎麼辦?還有很多這種鳥嗎?你出過海?”

自從上島開始,那個冷靜平緩、缺少情緒起伏的雨甘,就好像一直坐在夢裡,看著一幕幕夢境旋轉流換,目眩神迷。她的種種神情反應,都只有一個猜測才能解釋得了。

米萊狄抬起頭。“你從沒有離開過海都嗎?”

“我……沒有。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樹,土地,海沙和……”雨甘想了一下,甚至連該說什麼詞都拿不準。“自然?”

她一邊說,一邊在橙嘴鰹鳥身邊重新跪坐下來,機關隼停止了動作。

相比受結晶汙染的海都,狂想島上的一切,都是嶄新的,近乎狂想的世界。

“它叫橙嘴?”雨甘喃喃地說,“可是它的腳是紅色的,臉上還有藍毛……身上又雪白……”

她簡直聽著像是不服氣這個名字,要跟誰爭辯似的。

米萊狄微笑了一下。

她感覺自己正在摸著石頭過河;在這一團迷霧般的困境中,有一條出路,她只需要摸索到它,就能掙脫出去。

她試探著問:“你想幫它?”

雨甘伸出一隻手——那隻攻擊米萊狄時又穩又準的手,此時在碰上橙嘴鰹鳥時,竟在微微顫抖,只敢以指尖在羽毛邊緣輕遊,怕驚了它似的。“能嗎?”

米萊狄輕輕按住海鳥,將它的翅膀掀開,給雨甘看了看,後者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氣。在它翅膀內,不知怎麼被撕出了一塊血肉模糊的傷口,腳也彎折向了一個不自然的方向;對於野生動物來說,受了這樣的傷,此後就只剩下一小截艱難而短暫的生命了,只能一日日掙扎,直到有一天身體一鬆,潰然倒地為止。

雨甘更慌了,已經忘了要攻擊米萊狄。“怎麼辦?”

“只能先安撫它,”米萊狄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塊尖銳石頭,抓起自己的褲子,半割半扯地,將小腿部分的褲子撕了下來。“暫時放在一個隱蔽安全的地方。進一步治療,只能等賽後。”

雨甘看著她用賽服布料將海鳥包裹起來,又像在發呆,又像要哭了。

米萊狄也沒想到自己要問一個敵人這個問題:“你沒事吧?”

雨甘低下頭,吸了口氣。“我沒事。我第一次……原來真正的鳥是這樣的。好像……好像它身體裡也有一個我。這個說法,是不是很怪?”

她說話時,手指下意識輕輕交擦,彷彿仍在感受著海鳥身體的熱度。機關隼沉默地抓著她的肩膀,一動不動。

“是因為它也會想,也會害怕,也有渴求和情緒嗎?”米萊狄抱著懷中又顫抖又不敢掙扎的海鳥,低聲問道。

“可能是吧。”雨甘咬著嘴唇,點點頭。她倒是會一碼歸一碼,挺敬業地說:“你幫幫它,然後我們該開戰了,這是我的任務。”

……米萊狄只想苦笑一聲。

看來懷柔的辦法行不通,到底還是得硬抗。

既然這樣,就來吧。

她在雨甘緊緊的監視下,將橙嘴兒放在幾塊礁岩形成的庇護所下,慢慢直起了腰。

她原地不動,卻驀然側腰、伸臂,閃電一般張手攥住了雨甘的胳膊,在她一聲驚呼中,猝不及防將她拽向了地面。

機關隼躍入空中時,雨甘跌進了沙裡。

米萊狄不給雨甘一點重新爬起來的機會,緊接著撲上去,將她牢牢壓在身下,一拳砸向了她的面孔——雨甘已急急轉開了臉,她只激起了一片白沙。她的目光在米萊狄肩後天空中一轉,米萊狄就聽見機關隼翅膀拍打的風聲襲近了。

她很清楚,唯一一個將機關隼的威脅降至最低的辦法,就是讓它連一個分開自己與雨甘的機會都找不到。

米萊狄就地一滾,手上卻沒鬆開雨甘的衣領,反而將她向自己一拽,乾脆將雨甘擋成了盾牌。

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樣,在不必顧忌規則的時候,那隻機關隼幾乎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即使從機關隼翅膀的攻擊下險險避過去,它從人身邊斜擦而過時,卻也能忽然一片片展開鋼鐵羽毛,彷彿無數薄刃同時滑出了鞘,即將絲絲陷入人的衣服、面板與肌肉裡;哪怕是一觸即分,它再躍入空中時,翅膀尖上也足以揮灑出珠簾一般的血點。

要不是她見機快,及時死死纏住雨甘,現在恐怕早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殺。

那機關隼數次俯衝下來,卻又不得不再掉頭衝入天空,都是因為找不到一個可以攻擊到米萊狄、卻能避開雨甘的機會;如此反覆幾次,卻反而被米萊狄抓住機會,從大腿側袋中抽出那隻裝著清水的金屬筒,“當”一聲砸中了肚腹——正好是她曾經用手筒切開過一線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