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萊狄忍住了想要皺眉的衝動。二人即使身高相差不遠,但論體力與力量,她能與羅更相抗麼?

站在她十來米遠處的羅更聽了這話,臉上也沒有一絲得意喜悅,彷彿已經提前進入了一團無形的黑暗風暴,正在那兒等待著米萊狄。

與她一樣生出憂慮的,就是麥芽了。

麥芽一看就是很難從肉搏中佔便宜的型別:她又輕又小,蜂鳥一樣,感覺都挨不起一擊;此時聽了這話,她的胳膊都緊緊抱起來了——只是她目光一動不動,那股不惜破釜沉舟之勢,卻更比剛才更堅定鮮明瞭。

米萊狄朝她望去的時候,麥芽也正好轉過了眼睛,二人目光遇上了。

米萊狄抬手輕輕敲了敲自己肩上的徽章;麥芽生出了幾分困惑,顯然沒明白。

“除此之外,大家也看到了,我們頭上懸停著數十架飛行機關,它們不僅是觀賽臺,同時也是我們為各位選手提供物資的途徑。”阿米莉亞平淡地說,“在比賽開始後,從飛行機關中會落下各種機關物資。首先能搶到的人,自然就比晚一步的人佔據優勢。正如諸位所知,從天空中降落的物資中,也會有各位提交上來的一件物品。”

在開賽之前,就有工作人員上門收取過東西:每個選手都可以提交任意一件物品,開賽後由委員會投放到島上;因為只能有一件,“命運的捉弄”就不得不被排除了。它需要指環啟用,可是參賽選手上島的時候,連多一片紙屑都不能有。

這個設定同時也意味著,別人有機會先一步拿到自己的東西。這樣一來,交上去的東西就必須是一件能在自己手裡發揮功效,但萬一落在別人手裡時,卻是完全無用的——符合這個要求的東西,米萊狄根本沒有。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阿米莉亞的這一句話,登時扭緊了所有人的發條。夢生族長忙問道:“奪到徽章後,能否提前退出?”

“不能,”阿米莉亞答道,“否則視作棄權。”

夢生族長的眉角、眼角都微微地沉了下去。

“我有問題,”麥芽聲音緊緊地問道,“沒拿到機關之前,我可不可以用島上的東西作武器?”

她一邊說,目光一邊從附近幾個族長的身上慢慢壓了過去。

麥芽的問題不僅是問題,其實也是一個訊號:她在告訴其他家族族長,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奪得足夠的徽章。

如果能好說好商量地勻給她兩個目標,那麼自然最好,可如果不能,麥芽拼了命去奪時,是不會顧忌自己在奪徽章的過程中,造成了什麼樣的連帶傷害的——這絕不是米萊狄想多了,從那幾個族長的臉色上看,他們顯然也收到了同一訊號。

只要她有這份決心,那就好。

“當然可以。”阿米莉亞平穩地答道。“還有問題嗎?”

當眾人彼此從眼角餘光裡悄悄打量彼此,一時無人說話時,西涯度忽然舉起了手臂,食指與中指慢慢伸入了空氣裡。他身子窄瘦,骨薄形單,遠看著還是未長開的少年,一折就斷似的;可他開口說話時,卻叫眾人都胸中一緊。

帶著點嘲諷,西涯度的聲音又涼又緩:“只要符合了勝賽條件,我就可以出任族長,是嗎?”

關於這一條規則,海都人早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再說比賽裡也重複了好幾遍,他當然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阿米莉亞看著西涯度,死水般的神情初次被吹皺了一點,隨即一閃即逝。

“當然。”她點點頭。“還有問題嗎?”

在沉默中,所有人都知道馬上要發生什麼了。

“現在我宣佈,比賽開始。”

她最後一個字才出口,羅更與米萊狄已經在同一時間各自撲了出去。

開賽號角聲從四面八方驚響而起,與長風激盪連綿成了一片,被驀然驚飛的鳥群,大片大片躍進灰暗天幕下。

雨甘才剛踏出去一步,視線就被遮蔽了天空的無數鳥影給吸引走了,頓住了腳步。

米萊狄從她身邊咫尺之遙的地方疾衝而過,這才將她驚了一跳;羅更幾乎是緊咬著米萊狄追了上來,他個高腿長,奔跑起來時,好像能將大地縮短,好幾次甚至險些抓上米萊狄的後背——如果說這還不夠糟,那麼還有一條:他不是唯一一個追兵。

原本應該從雨甘身上獲得徽章的西涯度,此時竟沒有一點要拿徽章的意思,每一步都死死踩住了米萊狄投下的影子;看著那麼瘦小的人,此時卻似乎能將空氣連連擊裂,疾衝時的勢道令人心驚。

米萊狄像是一隻飛鳥,要在懸崖峭壁之間的狂風中尋找出路,腳步輕盈急迫、旋轉閃避;但她卻不是朝選手圈之外的林間奔逃的,反而切過了半個圓圈,直撲向了麥芽所在之地。

麥芽此時正半轉過身子,隔著幾米與長歌族長商量著什麼。

會期與長歌是唯二擁有多餘“可擊沉目標”的家族,而買家只有麥芽一人,按理來說,這場交易應該進行得很順利才對。只是會期族長不知道為什麼先一步沒了影子;長歌族長好像也不大熱情。

“除了我,還有誰需——”

麥芽的談判顯然沒有取得多少進展,急得抬高了聲音,分辯似的說到一半,米萊狄已經裹著風衝近了;她高聲衝麥芽喊了一聲“嘿!”,當後者吃驚下一扭身的時候,一個小小的黑影已經被筆直地扔進了她的懷裡。

麥芽手忙腳亂地抓住它,定睛一看,登時傻了:那竟然是米萊狄的獵人徽章。

米萊狄在她身邊急剎住腳,激起一片翻滾的沙石煙塵,不等她反應過來,在麥芽肩膀上一推,朝她怒喝一聲:“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