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萊狄快忍不住心裡的激動與焦慮了。她需要知道這個賭場在哪裡,叫什麼名字;可是她該怎麼才能打探出來?

“對了,你去過麼?”當辦事員走近門口時,她閒聊似的問道。

“噢,那沒有,那沒有。”

對方臉上閃過的神色,讓米萊狄感覺到,他恐怕是真不知道詳細情況了。

大概是覺得米萊狄能成功擺脫清汙的希望不大,辦事員仍將抗結晶藥留下了,還囑咐她不管如何,明天都要先去汙染區報到。

米萊狄又和氣又感激地將他送出門,卻連一句自己會去的承諾也沒有說——哪怕今天一直在作戲,她也說不出口。

大門關上以後,米萊狄拾起紙包,掂量幾下,笑了一笑。

下一秒,她將它突然狠狠砸向另一面牆上;紫紅色的沙膏“啪”地破濺開,揮甩出的斑斑點點,彷彿一朵開得快要頹爛的大花。

任它慢慢從牆上流下地板,米萊狄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轉身就進了屋。

送行那一天,她忘記告訴海藍了:她不信命。

伊丹的結晶肺不是命,是人為安排的必然後果;族長的選擇不是命,是他權衡利弊後的矇騙手段;那一天連醫生都沒有出現,也不是命。

同她現在要用這一雙手——這一雙年輕、細白、柔軟,從未見過風霜與珠寶的手——將海都議政家族族長之一,將那個集合了權勢、人力與財源的龐然大物,從此拉下高位。

這也不是命。

米萊狄閉上眼睛,腦海裡浮出了族長那一張保養得宜、目露精光的短圓臉。

過去幾天裡,她從未體會過那樣濃的恨意。

她想看那張臉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想讓他體會到失去的滋味,想讓他求饒卻意識到後悔已晚……她突然明白為什麼故事裡總會出現詛咒了:在你恨意太濃、又無從下手的時候,你會痛切地希望能有一種現實之上的力量,能幹淨利落地恢復世上的公平與秩序。

現在,她不需要幻想咒術了。她知道怎麼辦了。

族長為了保住他從審判家族手中分得的一切,讓她的媽媽吞下沙子去送死;那麼由自己將族長的一切再重新剝除,讓他跌落進泥裡……還有比這更好的懲罰嗎?

她搜出家中剩下的所有錢,裝好影現機關,又拿上了一件伊丹的長外衣。她以前嫌這一種長外衣樣式老氣,可是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太年輕,今晚還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事,或許她需要用衣服給自己加上幾歲,壓一壓陣腳。

對於怎麼找出賭場位置,她心裡有了一個主意,儘管不知道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當米萊狄登上一輛機關小車時,陽光已經褪去了銳利與熱力,變成了一層昏黃淡紗,即將要掃過大地,滑下地平線了。

原來“場子”是賭場啊。

米萊狄望著街上匆匆劃過的人車,幾乎有點滿足地想。

在海都開賭場,必須獲得指揮官的許可;事實上,具有經營許可的賭場幾乎都是審判家族族人的產業。只不過若有人私下拉幾個賭博機關、湊幾把地下牌局,也是禁不住的,內商轄理部平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海浪協奏曲”家族就不同了。

高塔家沒有經營賭場的許可。族長違背了審判家族的意志,悄悄發展出了地下產業,而且是如此特殊、如此敏感的賭博業……這絕對是大忌。

幾年前另一個海浪協奏曲家族也犯了同樣的忌……是流沙家吧?對,他們參與了機關製造,開發出幾種操控術,借了長安商號的牌子,在海都發行了一批各式機關。

好在他們還不算傻,沒有製造任何武力機關。

審判家族壟斷了海都內所有武力機關的經營,誰都知道,這是一塊碰不得的逆鱗,傳言說,這是因為他們的武力機關都被下了限制,不會對審判家族人動手的緣故——流沙家的地下產業暴露時,當時族長一家就遭了殃,被擼去了一切權勢與財富不說,地下產業也被沒收了。

那一年“繁榮重現試煉賽”裡,贏得流沙家族族長之位的人,果然就換成了另一家的長子。

不過,她也面臨著從未有過的難題:正因為族長在表面上與賭場毫無關係,要打探出究竟哪一家賭場才是他的地下產業,就更困難了。

越是知道內情的人,越明白事關重大,必須小心保密。

在她開口提出“場子”二字時,淮拓他們就會生出警惕,因為這不是她該知道的事;他們可不會像辦事員一樣,虛晃一槍就能糊弄過去。

米萊狄忍不住將雙手攥成拳又鬆開,反覆幾次,才緩解了血液衝擊掌心時的熱癢。

她下車的地方,是海都中心公園。

“公園”是近幾年才新興起來的東西,整個公園就是一個大機關物,可以隨節日主題改變地面形態。米萊狄也忘了它是怎麼興起的;海都好像對一切新鮮事物都充滿了吸引力,上至技術的變革、下至新生的流行,總是會先在海都落地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