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鍘刀

三十三 鍘刀

宋闖祖父國民黨時期被抓了壯丁，當兵時間不長就被日本鬼子的炮聲嚇破了膽，一溜煙跑回老家。跑回後又不敢堂堂正正回村，怕被抓回正法，只好躲在了深山裡。後來先後認識了幾個討飯的，就一塊搶吃搶喝搶錢，不知不覺成了土匪。再後來宋闖祖父搶了個女人做媳婦兒，不到八個月生了宋闖父親，沒人知道是親生還是自帶的。

宋闖父親十多歲的時候，由於宋闖祖父沒完沒了的總是帶人騷擾一個大戶，大戶一怒，偷偷告密官府。宋闖父親自小就膩味茅房，尤其看了蛆蟲格外噁心，拉屎一定跑到野外山坡才舒服痛快，趕上鬧肚子，半夜急匆匆跑出去拉屎，命中該著躲過了此劫。官府按照大戶指路情況，突然襲擊，一舉全殲，最後還放了一把大火。火光中宋闖父親清楚看到了領路的大戶抿嘴微笑後，又長長的撥出了一大口氣。

宋闖父親無依無靠，東躲西藏，靠討飯艱難度日，懷復仇心忍飢受凍，在皚皚白雪冬季裡破衣爛衫的他被凍昏死路旁。說來也巧，醒來後才發現救活他的正是仇家大戶。他便又裝昏扮暈一天，躺床上打定主意後，轉天一早跑到大戶身邊跪下，胡亂訴說父母三年前先後病死，自己無依無靠只能討飯過活，願意留下來做牛做馬，只求賞口飯吃。大戶人家不知道什麼考慮，竟然痛快的答應了。

宋闖父親後來知道大戶男主人叫常富貴，也知道了給地主家當牛做馬真的不容易，天天辛苦勞累，天天吃糠咽菜，吃到粗糧已經不錯，很少吃點細糧。常富貴家屯著好多糧食，等待好價格賣出，然後反過來又買房買地。宋闖父親慢慢又知道原來常富貴在吃飯上，對待家人也是如此，甚至有所過之，心裡稍稍好受了一些。但是依舊仇恨滿腔，臥薪嚐膽，伺機報仇。好不容易等到了解放，剛想發作報仇，沒有料到常富貴早早掉頭，主動交出了房子和地，政府還寬大了他們家。寬大歸寬大，到底常富貴日子一落千丈，也和自己差不多了，再加上常富貴把死了丈夫的遠房親戚嫁給了自己，宋闖父親心情舒暢了很多，仇恨稍稍緩解。

後來不知道因為一點矛盾，一下子點燃了宋闖父親心底的怒火，仇恨的種子也猛的發芽。他略去自己先前歷史，添枝加葉舉報揭露常富貴種種罪惡，帶頭批鬥，越鬥越來勁。叫常富貴兩口子站上高高的條凳，彎腰撅腚，脖子上掛著細鐵絲，細鐵絲下墜著一塊重重的青磚離地半尺，既不準高也不準低，全家孩子旁邊低頭彎腰陪鬥。多數時候憤怒的和看熱鬧的都胡罵亂鬧，有時唾沫鼻涕往被批鬥人臉上身上又啐又甩，更有時候抽嘴巴踹幾腳，報仇出氣。宋闖父親每次只要一想到告密帶路一事，就怒火中燒，餘恨上湧，帶頭髮洩。

熊熊烈火一旦燃燒，胸中怒氣一旦爆發，後果有時候就很難預料。宋闖父親還是在大雪之夜的一次大酒過後，菜刀剁斧頭劈把常富貴一家滅了個精光，然後放了一把火，不知何故把自己也一塊火葬了。

宋闖母親懷抱著尚未斷乳的宋闖無臉村中居住，只好一路討飯，顛沛流離。來到梅家村後被老光棍收留，也可以說是互相撿了破爛兒或便宜，湊在一起過起了日子。說來更巧，老光棍也姓宋，自然不管宋闖祖上如何，是不是真正姓宋，都名正言順的姓宋了。

宋闖受家境影響，加上又沒有上過幾天學，從小就不是太正常。但是曾經發達過，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偷學了發財絕技。就是倒換酒瓶，以次充好做假酒，也不知道怎麼鼓搗來的密封蓋、紙貼、外包裝盒兒等等。銷量很大供不應求，口味也許還差點，但是絕對喝不死人，每瓶十多元的成本，能夠賣到過百元。暴發後自然狂妄，先是打走了舊婆娘，娶來了舞廳豔女。接著就想光宗耀祖，上溯遠古續家譜，聘請傳媒人到水泊梁山拍片，既想展示宋家好漢，又想發行後賺大錢發大財，更想做個沒有文化的文化人。折騰來折騰去積蓄花光後欠債累累，幾個傳媒人把拍的一堆廢物一扔，賺足了錢，溜之大吉了。宋闖睡不著覺胡思亂想，精神也不太正常了。豔女一看宋闖成了窮光蛋不算，還外債累累精神失常，也逃之夭夭了。宋闖沒有了錢，多次求救親朋無望，故技無法重演，實在掙不來錢了，只剩下破罐子破摔，東訛西騙耍橫要。

外地實在混不下去了，去年回了村莊。想起誰家就到誰家，要麼找理由騙，要麼找茬訛，要麼找詞兒耍橫要，所到之處，無不遭殃。人人都怕大鍘刀片子會真的落下，人人都想丟財免災吃虧是福，人人都盼著善惡到頭終有報，所以導致宋闖更加胡闖亂闖了。大姑娘小媳婦半大老孃們兒甚至包括老幼的女人們，倒是都希望他騙也行訛也罷耍橫要也好能夠有點錢，因為都知道他有了錢主要就是嫖、喝、賭三件事。先是迫不及待跑進歌舞廳、洗頭房找小姐發洩獸慾，然後就是喝酒喝到醉醺醺，再後就是一頭扎進賭局，不輸到精光絕不退出。如果沒有錢，那麼大姑娘小媳婦半大老孃們兒等女人們反而心不安了，他淫心不小，獸慾很大，見了女人就色迷迷往前湊，甚至動手動腳，妄圖發洩。對於家裡十多歲的女兒宋晴不聞不問不管，有時候鄰家實在看不得孩子受罪，就給孩子點吃的，給件穿的。

簡直是天怒人怨，無不髮指。大癩子不知道是出於好玩還是出於正義，都給他編過“頭號禍害鍘刀扛，坑蒙拐騙加耍狂。到處找茬弄來錢，嫖完小姐再賭光。酒後更把慫膽壯，誰敢把他怎麼樣？全村人人盼他死，紛紛祈禱求上蒼！”這樣一段，只是順口溜過一、二次，後來怕大鍘刀片子砍向腦殼，就只有自己心底偷偷順口不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