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這下倒是清靜了。”徐明戲謔地笑了聲,拉開一副座頭的木凳,熱絡地招呼眾人道,“來來來,大家都坐,現在好,也不用擠在一塊兒了。”

其他人沒有多說什麼,各自走入其中入座。

法相則面向封亦道:“封師兄,你看我們是在此落腳暫做休整,還是立即冒雨出發?”

封亦聽出他言外之意,輕笑道:“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在此歇息一晚也不打緊。”說著偏過頭,雙眼望向窗外雨幕,深邃目光彷彿透過雨幕與迷霧望見那些艱難跋涉的修士,意味深長地道:“而且逼得急了,真把他們逼到與邪魔聯手抗衡我們,有什麼好處?”

法相微微頷首,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師兄所言與小僧不約而同。都是護持正義的同道,能避免刀兵相見實乃正途。”

封亦面帶微笑,並未再回話。

啃了一路乾糧的兩派弟子,終於得到片刻休憩,在客棧飽餐一頓過後,各自覓地歇息。客棧房間並不多,所幸兩派弟子也非凡人,哪怕只是在客棧裡尋個乾燥角落靜坐,也比露宿野地要好得多。

夜晚。

大雨停歇,然而厚重的陰雲籠罩天際,不見明月。

除了大王村少數幾處在黑夜裡跳躍的燈火,周遭一片深邃的漆黑,以人肉眼的目力,所能看見的東西極少。

有一陣微不可察的風輕拂而過。

臨窗靜坐冥思的封亦緩緩睜開眼,微露疑惑,想了想,他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翻越洞開的窗戶沒入夜色中。

大王村外。

毗鄰沼澤的一汪碧潭之前,有道挺拔身影站在大樹之下,靜靜地望著遠方輕霧迷濛的沼澤。夜幕與濃霧,彷彿也無法遮掩他那雙憂傷的眼睛。

“難得有這機會休息,你卻無心睡眠,難不成這一路的風霜都沒讓你感覺到疲乏?”

那身影動了一下,回過身來,幽暗光線裡是一張平凡而帶著倔強的臉。

“師兄——”他的話頓了一下,“抱歉,沒想到會驚擾你休息。”

封亦擺了擺手,示意無需在意,幾步過去與他並排而立,目光從其身上轉向先前他所望的方向:“在想什麼?”

張小凡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在想白日之事。”

封亦眉頭微動,道:“那群修士麼?”

張小凡點了點頭,復又沉默。封亦耐心地等著,好一陣之後,張小凡忽然話鋒急轉,道:“師兄,他們最終會同魔教妖人聯手的吧?”

黑暗之中,傳出封亦平靜的聲音:“我猜,會。”

張小凡注意著對方的反應,可他卻沒從對方語氣裡感受到半點波動,這讓他隱隱有些激動:“可是,為什麼?!”

封亦轉身過來,不閃不避地迎著他的雙眼:“什麼‘為什麼’?”

夜色並不能阻隔其雙眼的深邃,張小凡激動的情緒,在那一雙平靜無波的瞳孔注視下,慢慢平復:“我是說,為什麼他們會投向魔教妖人,而我們,為什麼又沒有阻止此事。”

封亦深邃的目光裡有了些許變化,彷彿古井之中起了波瀾。

他轉開臉去,重新望向黑暗中無法真切的沼澤,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沒有經歷過妖狐情深撼動心靈、以及叛出青雲、摯愛殞命等苦難折磨,眼前這青年,雖難悲慘遭遇留下的陰鬱,卻更多的還儲存著農家子弟的淳樸。

雖說仍舊聰慧於內,對於人性的認知卻不夠深刻。

“其實,你所說問題的答案並不複雜。”封亦開口道,“因為那些修士,只要仍存著奪取異寶之心,最終便只有與魔教妖人聯手,對抗勢力最大的我們這一條路可選。”

張小凡皺眉:“可是他們難道不知,同魔教妖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嗎?——”忽然他自己便停滯,自己給出了答案:“不,他們知道!明知不可為可為之,為什麼?為了一件死物,搭上自己與宗門好友的性命,豈非荒謬至極嗎?!”

“可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般簡單。”

封亦嘆了一聲。

張小凡也神色一變,因為他聯想到了自己,當初草廟村被捲入屠戮爭端,緣由不也只是因為那顆“噬血珠”嗎?一件絕世法寶,不足以讓人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