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黃正浩(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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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考核,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在沒有小型便攜系統的情況下,計時只能用笨辦法:每隔半個時辰,都會由小吏敲著鑼巡場,像更夫一樣為學徒們報時。
申正時分是考核的規定結束時間。只要鑼聲一響,監考小吏就會立即讓學徒們統統停手並站出房間。小吏像是匆忙的工蜂一樣來來回回,忙著給物件記錄上房號之後糊名上交,等待考官們評定。
三天的評定匯總後,就能得出這次考核的最終成績了。
學徒們在忙著,主考官也不悠閒。郡守的茶杯還沒端穩,幾個小吏就陸陸續續過來稟報公務。郡守略帶抱歉地笑了笑,招呼下人把筆墨紙硯佈置在考官房正中的書案上,開始批改公文。
正事要緊,幾位師傅自然也不便出聲,以免打擾郡守辦公。
好在從考官房這邊,能大概其地看到天字號這一排的製作進度,師傅們倒也不至於無聊到摳手指。
此時就能顯出太師椅的好處了——黃師傅整個人癱在靠背上,靠背高度剛好能支撐住頭頸。略顯鬆弛的眼皮子開始往下耷拉,他是眼看就要睡著了。
奈何愛子心切,黃師傅半閉的眼睛還是時不時地往天字號房那邊瞟來瞟去,毫無掩飾地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黃正浩這會兒的表現,也還真的沒讓黃師傅失望。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行雲流水。
在端朝,木匠學徒一般都是從細木作開始學起,之後再擴充套件到木雕、大木作這些。通俗點說,細木作學的就是單件的物品製作,做出來的一般是做桌椅板凳之類可移動的的物件。木雕則是在藝術性和精細度上要求比較高,像是拔步床、佛像這些設計精美的物件,都離不開好的木雕匠人。而大木作的工作範疇,就離不開這個“大”字。大,在這裡指的是房屋建築。因為中式建築大多是木製結構,大木作要設計的就跟建築的承重結構——柱、梁、枋、檁這些息息相關。
黃正浩擅長的,除了黃家祖傳的細木作手藝之外,居然還有木雕。在一眾直來直去的黃家人中,黃正浩也算是個異數了。
剛入場時郡守說期待黃正浩拔得頭籌,倒也不算是無的放矢。
因為郡守的母親一向篤信佛教,自從郡守上任後,她幾次三番讓郡守為她尋找合適的佛像回家供養。郡守從來孝順,自然是委託了定源郡的各個工坊、商會代為尋覓。但求來的幾尊像,不是覺得神態不夠自然,就是動作僵硬、線條死板,只好送到外面的佛堂代為供養。
郡守母親的不滿,一直持續到上個月她的五十歲壽誕那天。黃家的賀禮,是由黃正浩親手雕刻的一尊水月觀音。菩薩像頭戴寶冠,右腿支起,左腿下垂,右臂搭於右膝之上,彷彿是在眾人面前剛剛做出的這個姿態,連衣衫還還在微微晃動。菩薩像的神情更是在端莊慈祥中透著幾分自在隨意,有人性,也有佛性。郡守母親一見之下大為歡喜,立時將這尊菩薩像請到佛堂,每日供奉有加。
黃正浩的名字,也就是這樣才入了郡守之眼。
像黃正浩這樣擅長木雕的匠人都清楚,為了讓雕刻出來的物件存世更久,選用偏硬的材料比如楠木、紫檀、樟木、銀杏這些會更合適。
做慣了硬木之後,匠人手上的施力會更精準,工作時間也更持久。改成使用偏軟的木料時,只要剛開始稍微適應一下木性,便能更快更好地把物件製作出來。
說到對木性的瞭解,對定源郡當地的木匠來說,沒有比樺木更讓他們熟悉的了。定源郡盛產樺木,這次考核提供的材料自然也是樺木。
師傅們這麼選擇,也是考慮到減少木材帶來的干擾,讓學徒們能更好地專注在技藝表現上。
“樺木,木質細膩,結構均勻。樹皮光滑,材體有光澤,紋理直。鋸、刨加工容易,刨面光滑。抗腐能力差,受潮易變形。樺樹皮可造船,樺樹枝可造箭桿,樹幹可造犁,樹汁可飲用。”寧維則放下手裡畫好的圖紙,拿起一小塊樺木料子,一邊端詳著紋理,一邊在嘴裡喃喃念著。
這正是學徒手冊裡關於樺木的木性的描述,每一個字都是寧維則親筆寫出來的。寫在腦子深處的知識,她自然記得清楚。
而黃正浩對於樺木的熟悉程度,絕對不在寧維則之下。自從能夠拿穩工具開始,黃正浩的學徒生涯,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的磨練,讓此刻的黃正浩底氣十足。天字號房裡,黃正浩挺直腰板深吸了一口氣,粗糙的指肚輕輕劃過了一截白皙光滑的樹皮。樹皮上偶有橫生的氣孔,讓有些地方摸起來略微有些粗糲。
眯了眯眼,黃正浩似乎有些迷醉在樺木那似皮革又非皮革的獨特香氣裡。
這是從三十年生白樺上截下的一段比較粗的枝幹。
畢竟是給學徒考核使用的,沒必要用那些存放乾燥了一段時間的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