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園裡種著兩株粗壯的古藤。糾纏而生的枝蔓庇廕了大半個院子。正房兩層樓,樓下一層是趙修緣的書房,織錦房。二樓是起居室與臥室。

紫色的花朵一串串從藤蔓上垂下,沉甸甸的綴成一片紫色輕霧。藤曼攀到房簷下,花朵就像一串串紫色寶石綴在窗前。四扇大開的紅漆雕花木窗下安放著一張寬大的黃花梨木書案。案頭的龍泉青瓷水缽中養著一池小小的睡蓮。兩方泛黃的楠竹尺鎮紙壓著一襲雪白的夾江竹紙。

花影映照,書房靜謐優雅。

十八歲的趙修緣身穿藍色薄綢寬袍,用了根同色的襻膊將衣袖挽起,正專注地作畫。

淡淡的陽光透過藤蔓花朵映在他身上,染得眉峰翠若青山,清雋如畫。瞧著就令人想放輕呼吸,不忍驚擾了他。

鬥錦所用的錦並不是一整匹,而是一幅三尺大小的錦畫。斗的是圖案色澤織工。整匹蜀錦織造的時間太長。這樣的規定讓參加鬥錦的人家能在短時間內新織出一幅錦畫。

趙家兩兄弟和趙家宗族的織錦高手們都拿出了自己織的得意錦畫。趙老太爺在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就是再贏得一次錦王。他沒有告訴大家選中了哪幅錦去參加鬥錦。反而讓所有挑出來的人趁著還有兩個月時間,再織一幅錦出來。

小幅的錦畫,兩個月時間足夠了。季英英在繡房窗臺擺上一品紅的時候,趙修緣被母親勸留在了家裡。他叫趙平去竹林寺告訴季英英一聲。結果趙平被趙申氏一嚇,竹林寺不敢去,還轉身對趙修緣撒了謊。

筆尖一頓,趙修緣放下了筆,將畫紙揭了揉成一團扔掉,重新又拿了張竹紙鋪好。這次他卻一直沒有落筆。他有點心神不寧。

盯著潔白如雲的竹紙出了會神,趙修緣嘴角微微翹起:“英英,如果能看你一眼,我肯定能再畫出一幅更好的。”

他解了襻膊,出了書房上樓。推開起居室精雕著八仙過海故事的木窗,他遠遠地望著一條街外季英英住的小跨院。

季家小跨院裡種著一株高大的黃桷樹。遮蔽大半座院子的樹枝就像刻意繞開了一角,露出繡房的窗戶來。趙修緣情不自禁低聲說道:“英英,你若與我心意相通,便讓我見你一見。”

話音才落,就看到有人推開了那扇蒙著玫紅色窗紗的木窗。

隔了一條街,趙修緣瞧不清女子的眉目神情,只看到窗戶旁立著的窈窕身影。但他就是知道,不是季家的小婢,是季英英。

院子裡黃桷樹探出的枝椏直伸到房簷上。黑瓦白牆下,玫紅色的窗紗襯著那一抹淺綠,像春日剝離枝頭抽出的一莖嫩芽,嬌嫩無比。他的心如墜春水,忍不住又低聲叫了聲:“英英,我在這。”

季英英繡經繡得累了,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抬起了頭。瞬間她看到了遠處樓上藍衣飄飄。季英英眼睛一亮,朝他揮動著手臂。

趙修緣的心情像被風吹得透了,爽快無比。他忍不住自己的雀躍與思念,笑著張開了雙臂。

藍色的衣袖被風吹得展開,像他張開的懷抱。季英英看懂趙修緣的意思,臉驀然發燙。她痴痴地望著他,隔了一會兒趙修緣朝她揮了揮手,她才不好意思地離開窗戶。又有點捨不得,躲在一旁悄悄探出頭去看。直到趙修緣的身影消失,季英英才摸著滾燙的臉離開。

綾兒進了房間,看到窗戶大開,趕緊過去關了,自顧自的嘀咕:“不知道放了多少蚊子進來。晚上得多燒點艾葉了。”

季英英像被戳破心事似的,難得的沒有回嘴。她坐在繡架前傻笑,看著繡了一半的經文半天也沒有下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