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可——”劉興祚翻了下眼睛,說道:“還是憋在心裡好吧!”

郭大靖說道:“今日這般做,我已經想好,不會有什麼大的妨礙。當然,我還有備案,可沒想到會有單獨的聖旨給我。”

停頓了一下,他眯了下眼睛,說道:“放心,利弊得失我已經想清楚了,不會有事的。”

早就知道要與方正化見面,郭大靖自然會反覆考慮,假想見面後的敘談內容。

假設方正化是個比較正派的太監,確實是忠君愛國,確實有那麼點廉恥之心,那對於東江鎮的不公待遇,肯定是心懷愧疚,沒什麼底氣。

郭大靖實話實說,不管是抱怨,還是牢騷,都表現出了心直口快的武將形象,不作假,不虛偽。

至於什麼跋扈難制,身為武將,郭大靖要想大展拳腳,就根本不想有什麼掣肘牽制。

況且,這裡是東江鎮,他必須站在東江鎮的立場上說話,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巧言令色,被毛文龍等人看成是二五仔。

劉興祚為什麼不受待見,就因為毛文龍把他看成是朝廷的人,是來分權牽制他的。

平常就牢騷不斷,還口出不遜,到了監軍太監面前,又畏縮懦弱,奉承逢迎,豈不是給人以首鼠兩端的形象?

人設不能崩,郭大靖並不認為方正化,甚至是崇禎皇帝,能把他怎麼地。

如果方正化是個貪婪、陰險的壞蛋,郭大靖也不怕。有毛文龍和陳繼盛頂著呢,得罪了這樣的王八蛋,自己可能會更得到信重。

至於以後怎麼利用方正化,郭大靖也想好了。給方正化編些情報,能不能傳到崇禎耳朵裡,能不能對朝廷的政策有所改變,他可就管不著了。

既然是監軍太監,想必會把一些風吹草動上奏,這是他的責任和職責,也是表示他工作賣力,忠心任事的方式,無關他對郭大靖的看法和態度。

關鍵,有了這個資訊渠道,郭大靖要對付的就不僅僅是建虜,還有很快要上任的袁崇煥。

你五年平遼,吹牛也不跟牛商量,搞的什麼方略不過是在忽悠崇禎這個大傻子。

關於五年平遼,袁崇煥的方略並沒什麼新鮮,“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以守為正著,戰為奇著,款為旁著;法在漸不在驟,在實不在虛。”

可以說,袁崇煥學聰明瞭,平遼方略說得很籠統,留下了很大的改動空間。或者,也可以說成是轉圜的餘地。

很簡單,越是詳細的計劃,就越不容易改動,牽一髮而動全身。越是具體而微的論述,也越容易讓人看懂,挑出毛病。

顯然,袁崇煥這是吸取了天啟六年的教訓。

當時,袁崇煥上奏天啟帝,表示在關外屯田修城,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迫使後金投降。即便後金不降,也肯定會被明軍擊敗。

在袁督師的策略中,詳細地提出七個辦法,總結了屯田的好處,可以統籌管理,兵農合一,節省糧餉,還可以種樹阻隔建虜騎兵。

結果呢,在史書上被稱為昏君的木匠皇帝,沒有和崇禎一樣喜出望外,而是很冷靜地提出六個反問,打擊了信誓旦旦要屯田滅虜的袁督師。

隨後,天啟帝還作出了指示:“……這本內說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諸臣諸不樂聞。以朕計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戰必能勝,勝無輕談也;蹈實而做,需時而動正也,奇在其中矣……”

不得不說木匠皇帝十分聰明,看事也極明白,指示的意思很明確:他認為後金不可能投降,即使投降,也不能相信。

所以,透過和談讓後金投降是不可能的,戰爭肯定能夠勝利,但是不能輕敵,要做好長期苦戰的準備。

在批示的最後,天啟帝還告誡袁崇煥,要踏實做事情,再根據實際情況對戰略戰術進行調整和變動,才會收到效果。

可惜,崇禎沒有這樣的睿智和冷靜,被“五年平遼”的袁督師忽悠得暈頭轉向,以為終於得到了不世名將,視袁督師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其實要分析袁崇煥的平遼方略是否可行,並不困難。只要逐條細問,管保讓袁崇煥不能自圓其說。

以遼人守遼土,是否意味著排斥外來將兵,只用遼東的土著軍官和士兵?

以遼土養遼人,既不敢與建虜野戰,如何保衛耕種的屯田,如何保證秋天的收穫不被建虜搶去?

至於什麼守為正、戰為奇、款為旁,就更加虛得說不出具體要如何操作了。

可惜,崇禎未見袁崇煥之面,已經召其回京,並任命其為兵部尚書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

也就是說,還未到平臺召見,還未聽到“五年平遼”的煌煌大言,崇禎已經委以重任,倚其為遼東柱石了。

等到平臺召見後,崇禎就只剩下賜尚方寶劍,以及蟒袍玉帶、銀幣等物了。

用人如此草率,崇禎的幼稚和操切,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