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諸人默默品味這句話,愈發覺著這樸素的言語中,似乎蘊含著人間大道。

只是他們還不到能夠徹底掌握這個真理的程度,愈發顯得迷茫。

黃宗羲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先行者。

他對幾人道:“你們如果真有匡扶天下的志向,那麼最需要做的,就是脫掉你們的長衫,扔掉空洞虛幻的書本,雙腳結結實實踩在地上,去走進最普通的百姓中間。去看看他們怎麼了,他們最需要什麼,你們也就能明白這個天下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不要眼高於頂,也不要只看著朝堂和皇帝。他們都是神仙,哪裡瞭解人間疾苦?”

聽他言語之中直詆朝廷和皇帝,萊陽諸人卻不禁熱血沸騰。

明末思想混亂,各種聲音甚囂塵上。

黃宗羲這話實在算不得出格,而且配合上前面的部分,又很令人信服。

今天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意義非凡的一天。

不但萊陽得救,從生死邊緣活了過來。又從一位真正地實踐者那裡,聽到了大道至理。

眼看著黃宗羲要隨左夢庚而去,那飄蕩的衣袖讓幾人頗為驚奇。

“黃兄,你的手臂……”

黃宗羲轉頭,傲然一笑。

“清水關下,這條手臂換了八個韃子。”

剎那間,一股凜然沖天的殺氣逼得幾人站立不住,竟只能仰視已經遠去的同齡人。

左懋第只覺得胸臆之間有股氣在橫衝直撞,令他片刻不能安生。

“當年黃白安公慷慨就義,名動天下,激勵我等奮勇直追。不想黃太沖更青出於藍,棄筆從戎,血戰韃虜。諸君,黃太沖說的對,當今世道,讀書讀的再多又能如何?這天下間還少了讀書人嗎?朝堂袞袞諸公,誰不是學問精深?可他們挽救了江山、黎民嗎?”

姜埰也差不多。

“往日裡大來與我等交往,又何嘗不是天下、社稷掛於嘴邊,然其所為,殘民以逞。可見這讀書,死讀書,光讀書,是不成的。”

說起左懋泰,幾人全都痛惜不已。

要知道,左懋第正是與堂兄弟左懋泰、左懋芬、左懋桂、左良輔等一起,加入了山左大社,才開啟了立志之機。

回想往日,他們這些人除了交遊聚會、切磋學問,評說時政外,又何曾關注過平民生祉?

黃宗羲說他們眼高於頂,恰如其分。

左懋第羞愧於往日的浮躁,下定了決心。

“諸君,我打算去追隨黃太沖,你們呢?”

張允掄遲疑道:“今年乃鄉試之年,仲及你不考了嗎?”

左懋第哈哈大笑,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黃太沖又有何功名?可他所作所為,難道不是男子漢、大丈夫?要我說,大英雄誠如是。區區功名,考了又如何?不過又是宦海一蠅營之輩。豈能與拯救天下相比?”

姜埰、蔣垓被他所激,紛紛附和。

“仲及,我們與你一起去尋求大道。”

沈迅看看幾個至交,咬咬牙,終於有了決斷。

“罷了,罷了,今生便陪同你等任性一回。”

張允掄看著神采飛揚的幾個朋友,一時間竟滿腹苦澀。

他和四人不同。

左懋第四人全是大族子弟,即使不去考取功名,也不愁吃喝,照樣生活優渥。

可他卻擔負著家族興旺的使命,無法選擇。

一想到從今以後和朋友們分道揚鑣,張允掄不免悲從心起,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