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蘭下午回到家時,太陽已經西斜,暮色降臨。

自從丈夫死後,她一直在鎮子上的赤腳醫生那裡打打下手,掙點散錢,靠著丈夫生前在工廠當工人時攢下的一點家底,勉強帶著兒女過日子。

本來丈夫生前所在的紡織廠照顧她,想讓兒子吳家棟進廠頂替他的工作,可吳家棟卻嫌棄在倉庫搬貨太髒太累,說什麼也不肯去。

當時她覺得可惜,又想把女兒塞進去,可紡織廠的女工都是滿員的,男工做的活女工做不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機會在眼前消失。

好在紡織廠的領導還算念舊情,逢年過節多少給家裡點福利,否則日子就更艱難了。

日子真的是難過啊!

方春蘭屋裡屋外轉了一圈,沒見到一直待在家裡的吳家紅,連鍋碗瓢盆都是冷的,飯也沒做,不禁怒火中燒。

“吳家紅,你這個死妮子,給我滾出來,都這個點了,還不做飯,是要餓死一家人嗎?”

這幾天,她的火氣特別大,尤其是對著女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給她定下了婚事,鋼鐵廠副廠長的兒子,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只要她嫁過去,不光是家棟,連她也能進工廠做工人,每月能拿不少工資,這樣一來,吳家就至少有兩個工人,這是多少人會羨慕的事,她也不用做的這麼辛苦了。

光是想想,就能在夢裡笑出來了。

可是誰知道這死妮子福薄,不過兩天,鄭家那邊就主動通知退婚,理由是女方的屬相不好,會妨礙了鄭振華。

她悶在心口的老血差點吐出來,強忍著才沒對媒人說出,鄭振華都半身癱瘓了,還能怎麼妨礙他。

可不管她多不情願,婚事還是退了,她只得再給家紅尋婆家,可本身吳家條件就差,她的要求又高,短時間之內,她上哪找那麼合適的人家去。

“哎呀,沒事嚷得那麼大聲做什麼?家紅有事出去了,說下午就會回來。”

吳家棟躺在西屋的炕上,雙手枕在腦後,對方春蘭打擾他的清夢很是不滿。

方春蘭走進他的屋子,見他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原本就疼的頭更加痛了。

自從兒子跟程家翻臉後,他就藉口怕被程麥青報復,躲在家裡不回雙水村,原本就寒酸的家境,還添了一口人吃飯,更加艱難了。

“你說你這一天天的,不在雙水村,在家裡也不找個事做,成日就知道睡覺!你到底打算以後怎麼辦啊?”

方春蘭實在看不下去,憋在心裡這麼久的話,還是說出來了。

吳家棟好似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暴跳起來。

“你以為我願意這麼待在家裡,如果不是你沒本事,在鎮子上待了這麼久,卻連個工作都給我找不到,我何必去雙水村下鄉,又怎麼能認識那個鄉下土妞,最後還被她羞辱。

如今,琳琳徹底跟我分手,要去嫁給劉家村支書的兒子。家紅本來能幫我離開那個泥潭,可偏偏你非要在耗子年生下她,搞得好好的婆家嫌棄,我真是要被這個家害死了!”

方春蘭見他一肚子的委屈,原本肚子裡的火氣也被勾了起來,可還不等她發作,吳家棟在炕上翻了個身,不耐煩地說,“懶得跟你說,我要睡覺了,做好飯叫醒我,你現在對我好,我會記得的,等以後老了,你還要靠我。”

吳家棟的這幾句話成功澆滅了方春蘭心頭的火氣。

兒子說的對,就算對女兒再好,她早晚也是要嫁人的,成為別人家的人,只有兒子才不會離開她,她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不指望他指望誰。

方春蘭嘆了口氣,認命地走進了廚房。

通往縣城的道路上,程麥香和吳家紅站在路旁,伸頭望著遠處。

“麥子姐,他,他真的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