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妖回到了水裡,人間之行八年的歷練,修為非但沒有增加,反而倒退了不少。倒是六個泥偶沾染了紀大師的心頭熱血,又讓妖怪貼身帶著,日久天長竟然生出了靈性,閒極無聊時還能陪紅泥說說話。

紀老爺子走了,紅泥也停在了十六七歲的模樣。他想著,如果有一天紀老爺子的身影能再出現在三里川河邊,可以見到一個和分別時一模一樣的紅泥。

八年歲月,不知道究竟是誰討了誰的債,又是誰陪伴了誰的光陰。

北風呼呼的刮,雪花飄飄灑灑,忽然傳來幾聲吸鼻子的動靜,沈大老闆摸了摸凍得發紅的鼻頭,不能理解地道:“不對不對,這故事不對啊,我怎麼越聽自己越像個為富不仁被劫富濟了貧的奸商?”

君辭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是什麼好人?”

沈乾:“……”

可能剛剛差點將一位藝人的手抽斷了骨頭的人也跟他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雪下得有點大,沈大老闆待不下去,攏了攏披風,道:“我就說銀子要不回來吧,行了行了,回家吧。”

君辭沒動,不知道正在進行什麼樣的心理活動。

他不走沈乾也只能繼續站著,雪地裡能看到被打散的泥偶粉末,彎腰捏起一撮,故意感嘆地說給身後的人聽:“一代大師臨終的遺作啊,嘖嘖,造孽。”

君辭右手遙指,紅鯉懸空升起,左手遙指冰窟窿一揮,一道水流隨即從河中升起,將紅泥包裹其中。

沈乾特別鄙視他:“人都這樣了你還想做什麼?”

水團懸停在君辭肩頭,君大公子嚴肅道:“算賬。”說完也不等沈乾,徑自往隨便花的方向走去。

回到隨便花已經是晚上,大堂裡空空蕩蕩一位客人也無,扇子和涼花花正坐在一起研究鯉魚湯的新做法,涼花花突然抬頭在空氣中嗅了嗅,驚喜道:“好新鮮的食材哎!”

話音剛落,猛然一陣勁風吹進門來,三個人影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大堂最顯眼的空地上。

兩位老闆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

準確地說是綁回來一個,臉色蒼白眉心硃砂黯淡,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而且和少芒一樣,也是滿身傷痕狼狽不堪。

涼花花將君公子重新打量一番,懷疑了一下這位二老闆的癖好。

紅泥滿身修為去了大半,雙手綁了繩子,動一動便會皺一皺眉頭,傷勢之重可想而知。君辭將手裡的繩子扔給扇子:“帶他去鎮法司。”

紅泥身子向扇子的方向一帶,僅這一個小小的動作便險些栽倒。

“哦。”扇子接住繩子看了看對方,確定他不會死半路上才動身,至於原因,君公子不說她便不問。

打更的梆子響了三下,沈大老闆已經困得不行,打著呵氣上樓去睡了。留下一個想八卦卻找不著人的涼花花。

涼花花仰天長喵,喵完了越上房梁化作橘貓蜷起來睡了。

幾天後扇子回來與她閒聊:“一直到鎮法司門口,紅泥還在問我,‘扇子姐姐,他們會怎麼處置我?我會不會被殺掉?’真不知道君公子是怎麼嚇唬孩子的。”

涼花花評價道:“嘖嘖嘖,咱家的兩個老闆居然這麼不厚道。”

扇子繼續道:“他還把一本厚厚的冊子託付給我,說是他爺爺畢生的心血,要我找一個懂泥塑的人傳承下去。”

涼花花覺得這孩子傻得可愛:“那你有沒有留意看看陽明鑑發到手上的時候,他臉上是什麼表情?”

“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哈哈哈……”

涼花花拍著扇子肩膀語重心長:“所以說十商九奸嘛,兩位老闆寧可走後門也要讓紅泥留在人間製作泥塑來賠償六百兩虧空,咱們在他們兩個手底下做事可得小心!”

扇子對她詆譭自家主人的行為不置可否,反正日子還長,慢慢她就會了解君公子那個雷聲大雨點小,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的。

沈乾靠在三樓圍欄上聽自己的夥計在背後偷偷說自己壞話,又朝對面朝君辭住的那間整個隨便花最奢華最講究的屋子望了望。

打壞人家那麼重要的泥偶,若不做點什麼好好補償一下,豈非要羞愧致死?

他才不會去揭穿某人嘴上硬氣得沒邊兒,實則胸膛之下藏著一顆比誰都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