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那樣透徹的人,又怎會不懂萬事皆緣法強求不得的道理?更何況這緣法一個是生死至交的兄弟,一個是日夜思慕的心頭之人,縱有執著,卻又叫他該如何執著?

世間有毒名情,此毒無解。

仙人有情為劫,此劫無渡。

他說:“不如歸去。”

“他可歸去,那我又算什麼?”他望著小荷花妖的眼睛裡彷彿看到了另外一人,她竟然在他的瞳仁中感到落魄,

“她喜歡的是凡人陸賢,不是鹿仙。當她看到我真身臥在床榻之上,臉上的恐懼驚絕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舉罈子喝酒,輕拍著她的小腦袋:“小荷妖啊小荷妖,你告訴我,他們人類的情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幾斤幾兩?什麼生死相許海枯石爛……都是騙人的。”

“是青尋姑娘騙了你。”

鹿仙苦笑:“是啊,只是……”他又何嘗不是假作凡人的身份騙了她?究竟誰的錯又如何說得清楚?

小荷妖懵懂的靈智不是很能理解鹿仙的意思,只執拗地認為害得神仙大人如此傷心難過的怎麼會是好人?

他沒有說出的話終究化在了酒水中,隨著滿嘴苦澀一起吞到了肚子裡。

那晚他喝得很醉,小荷妖不忍心看他失意的樣子,聽著他喊青尋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依偎在他懷中,給了他一個溫情的夢。

君辭趕忙去捂沈乾眼睛:“別看別看。”

沈乾趕忙去捂君辭眼睛:“少兒不宜。”

倆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點什麼,雙雙冷哼一聲。

君辭冷喝:“荷妖給我滾出來!”

周圍的時間忽然變得極快,荷花盛開、凋謝、寒冬、陽春、盛夏……週而復始往返不息,須臾間不知已過去多少年光景。

荷塘微皺的水面擰起一束半人高的水柱,清雅大方的荷花妖破水而出,赤裸的藕白秀足輕點於浪花之上俯視二人:“你們看到了,我與梁家哥哥是前世註定的緣分。”

沈乾懷著一份勸人向善之心循循善誘:“縱然前塵因果可循,可這一世你二人始終殊途。”

“只要你們不多管閒事,我們很快便不再殊途。”荷花妖言辭決絕,“他是鹿仙時便被那女子害得修為散盡苦不堪言。到了這一世,她竟還妄想與梁家哥哥結為夫妻?做夢!這次我絕對不會讓那個殘忍的女人再靠近他。”

我的個天,蘇小姐,青尋……

君辭懶得聽她廢話,紫芒流轉的一掌已經拍了過去,荷妖身前浮起一片巨大蓮葉,將紫芒盡數擋下,眼角面頰浮現出妖美的荷花紋樣,纖手虛空一握出現一截雪白蓮藕,張口便有陣陣冷香:

“你既能到此處,必然知道在他人靈識之中,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鬥不過靈識之主。如今梁家哥哥在我控制之下,山川河澤皆聽我號令。若於此處寂滅,世間便再無你二人。”

難怪梁毅的靈識裡會有幾百年前的事,原來竟是荷妖的記憶。

沈乾不想死在這兒,趕忙拉著君辭:“有話好好……”,君辭沒給他這個機會,冷笑一聲丟擲黑青玉佩:“你可以試試。”

黑青玉迎風陡變,化作一柄黑青長劍握在君辭掌間。

君辭飛身而起,雙足離地的瞬間,背後生出巨大紫金色光影雙翼,羽翼煽動,天地間頓時狂風大起,靈力瘋狂流竄聚集於劍鋒之上,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荷妖。

沈乾艱難地用衣袖遮擋塵沙,這特麼……他是要毀滅世界麼?

卻見荷妖清眸凜冽,手中白藕引動滿塘池水,整條小璨河河水倒流,集中於荷塘之上,掀起三四層樓高的渾厚水浪!

狂風怒號銀浪排空,相形之下兩人身影有如螻蟻,兩種攜帶千鈞之力的能量砰然怒撞!震天駭地!

兩人紛紛倒射而出,荷妖凌空虛踏數步便止住身形,君辭則狠狠摔入水中。

河水拋甩而出,頃刻淹沒半座雲城!

沈乾在河水暴漲的瞬間被捲入洶湧的暗流中,身體隨著水流被東拉西扯,一口空氣早已擠出胸膛,窒息的感受快要將自己拖入黑暗時,腰間突然纏上什麼東西猛地向上一提,破水而出的瞬間簡直不要命地在咳嗽喘息了。

他被一條從荷塘中延伸而出的水繩捆在半空,好容易把氣喘勻了,一抬頭,君大公子就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渾身溼透狼狽不堪,君辭卻好整以暇彷彿從未下過水,一邊心裡不平衡一邊調整呼吸,“我還以為……以為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你應付不來的。”

君辭掙了掙沒掙脫,沒好氣兒道:“還不是因為你!本公子早就說過不要管閒事的!”

沈乾委屈:“你也從來沒告訴我進入他人靈識居然這麼危險啊。”

“你是笨蛋麼?這種事情用得著說嗎?!”

沈乾更委屈,他又沒進過別人靈識,怎麼會知道有沒有危險,有多危險。就好比沒喝過荷花釀的人,永遠不知道這酒是好喝還是難喝,就算別人告訴他很好喝,他不親自嘗一嘗,也終究不會明白好喝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