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仙將青傘送給好友,那傘跟隨他已久漸漸生出靈性,可阻山中風雨。

沈乾手託下巴若有所悟:“先是入世,再回山中出家為僧,鶴

仙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一個人啊。”

君辭冷漠道:“無聊。”

沈乾提議:“那我們去找荷花妖,你有辦法找到她嗎?”

“若非你拉著本公子看熱鬧早找到了。”君辭伸手,“抓緊。”

沈乾果斷選擇站到身後抱緊了他的腰。

君辭破天荒地沒把他踹開,掐了字訣,眼前景象碎裂般寸寸剝落,腳下一空天旋地轉。

沈乾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不慌不忙隨著君辭輕飄飄落下,卻是雲城城東小璨河穿城而過形成的大片荷塘,恰好踩在青石板鋪就的河岸上。

時值盛夏之夜,蓮葉接天鋪展開去,月華幽幽水光粼粼。

滿塘紅粉荷花中一葉烏篷小船悠然飄蕩,船頭託酒支頤臥了一位風流蘊藉的神仙公子,長髮白袍沿船舷委下,在水面拖出陣陣輕柔漣漪,一雙迷離的鹿眼醉在溶溶月光裡。

沈乾手搭在額上四處張望:“走錯了吧?這不是鹿仙?哪來的荷花妖?”

君辭下巴朝鹿仙的方向一點:“就在他邊上。”

沈乾巴望著,鹿仙身邊除了一把青傘,一隻酒罈子什麼都沒有。

小船穿過藕花深處擾了粉蓮清夢,荷花羊脂玉一樣的花瓣兒輕輕拂過鹿仙面頰,將清凜香氣送個滿懷。

鹿仙醉得不輕,撫著花瓣兒的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情人,揚唇便問:“你笑什麼?”

月華千里,荷花無語。

“我知道了……”鹿仙嘴角劃過一抹苦澀,灌下一口酒自嘲笑道,“明明有清淨日子卻非要想不開,有多少劫難是自己為自己設下的?連你也覺得我等愚昧荒唐,對不對?”

柔和光華從根莖流轉到花瓣兒,似凝露般墜在醉酒人掌心。

鹿仙搖頭,這點修為,要化作人形還需個幾年:“出來,陪我說說話。”

凝露滑到指尖,光芒一盛屈指彈回蓮心。荷花劇烈顫抖,漣漪陣陣,不消片刻便化作個十五六歲輕靈淡雅的小姑娘,眉目依稀便是沈乾見過的荷花妖的樣子。

小荷妖得了襄助提前化形,對鹿仙千恩萬謝,鹿仙道:“真要謝便陪我喝酒。”

她指了指快要見底的酒罈子:“沒酒了。”

“有的。”鹿仙酒醺,笑得月華失色,託壇搖晃,空了的酒罈子立即酒香四溢。

神仙大人叫自己出來是聊天解悶的,她便認真地與神仙分享酒和心事。

即使第一次嚐到酒的滋味被嗆得眼淚直流,心底的歡喜也勝過了獨自一人泡在荷塘中的數百年。

小荷妖撐開青傘,望著畫中女子突然問:“上次春卉坊的姑娘們來放河燈時我見過的,神仙大人覺得我漂亮還是她漂亮?”

鹿仙淺笑捏捏她的臉:“你們不一樣。”

“有何不同?”

神仙大人沒有回答,兀自講他的故事,他有位不省心的朋友來人間尋找心愛的女子,他放心不下便跟來。

誰知他那位朋友放下仙人驕矜學著凡人的方式捧姑娘的場,買姑娘喜歡吃的食物,送姑娘心愛的衣裳,不遠不近地跟著姑娘守著姑娘。

姑娘是聰慧之人,太聰慧。

她明白凡人與神仙的不同,自己短短數十年壽命對他們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待容顏消逝垂垂老去之時,他們依舊青春永駐肆意美好。

那時候不用他來嫌棄自己,光是站在他面前就已經自慚形穢。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們永遠不會是同路人,所以她不可能接受鶴仙。

而自己竟然傻傻的沒有發現,因為好奇去春卉坊,遇到的那位舞姿傾城,情愫互生的青衣女子就是自己朋友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他甚至蠢到將姑娘的模樣繪於青傘之上以解相思。

那次兩人一起喝酒,鶴仙看到青傘的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